他的几个同伴,也都知道了其想法,连忙回到东首收拾好坐席,将方才还恶斗纠缠的敌人,笑脸相迎得请入席间。这番举动做得毫无迟疑,倒是仨个手下败将一脸尴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能懵着落座。

“店家,去把酒菜再端些上来,砸坏的东西我们赔付!”高昂刚刚坐下,又朝着楼梯口的酒肆主人招呼道。原来那张家妇和张十五瞧了半天热闹,最终却目睹这样始料未及的结局,都是愣在那不知所为。

“对,上酒,把这些全都记在我们营的账上!”田端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急忙随之吩咐道。刚才他有多么的不屈,现在就有多么的担心,生怕自己这群本地人,反而丢了京城的脸面和气度。

“还有,以后这几位来吃饭,全都算我们营的,一并由军中月底结账。”两人争着,卫仪也不甘落后,还更进一步得要求道。

“是,是!”张家妇听得匪夷所思,不过好歹闹事已结松了口气,轻笑着答应了。

双方继续客套几句,又开始互相寒暄起来,仿佛根本没有方才的余恨,个个都瞬间变得眉开眼笑,犹如多年好友相见似得。看到这群变色极快的家伙,阳祯是惊得一愣一愣的,但也只好有样学样得互相客套着。他哪里知道,对方几人是游侠习性的爽朗,己方二友是市侩城府的深沉。

不过听了高昂接下来的介绍,他们也是心有余悸,暗暗感叹还好没有拒绝和解好意。这几人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渤海高氏,而且是其中的嫡系子孙,不是田、卫二人的“族谱追溯”可比拟的。这个东汉以来因袭数百年的门阀,是在当地拥有无数良田房屋、万家部曲私兵的顶级豪强。其族中位居刺史、太守者,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行人中,还有老大高乾字乾邕,老四高季式字子通,那个姑娘则是五妹高霁月。他们的父亲高翼,不甘心以族长之尊屈身于鲜卑朝廷,所以拒绝了仕宦在家中闲居。高家长期在当地编练乡勇、选拔壮士,遵循魏晋以来的坞堡制度结寨自保,朝廷的法度很少能够影响。尤其是这几兄弟,秉承着两汉游侠的风气,常常召聚门客、四处劫掠,当地的百姓大多都更听从于其命令,而不是什么所谓县令、太守。

“昂马槊绝世,左右无不一当百,时人比之项籍。高祖因之,遂成霸业。重以昂之胆力,气冠万物,韩陵之下,风飞电击。”正当同伴们都听得入神,阳祯那看似平稳的神情之下,已经是心潮翻涌。他默默暗诵《北齐书》中的评语,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么快这么偶然,就与后三国第一猛将在此相遇。

“这次来洛阳,其实是看我家二郎的,他就是在太学中受业。所以方才看到你们欺辱儒生,敖曹他本就是一贯的洒脱好斗,见状实在是没能忍住脾气,故而有所得罪。”大致解释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后,高乾还是十分礼貌地作了个揖,起身朝几个新朋友道歉。他是大族的嫡长子,有着良好的家教熏陶,比弟弟们多了一份风度。

“嘿嘿,我不太喜欢诗书,确是对他们失了尊重。”卫仪连连摆手,也客气得回答道。

“正当如此嘛!其实我也常劝我那二哥,既然多年学业无成,干嘛还赖在着不肯回冀州,非得和那群书生为伍!男儿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怎能端坐在书堆之前,当一个皓首穷经的老博士呢?”高昂闻言一拍桌子,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觉。这爽朗的冀州汉子,一旦是打开了话匣,那是真的如黄河滚滚流,不止其所止。

几个人越是交谈,越是感到甚是相得。无论初始时有多少真心实意,可是到了后面双方的确是尽释前嫌,在推杯换盏间恩仇泯然。那张十五也忙活着不停上菜,把髓饼、酪浆等等新鲜的珍馐美食,铺满了整个桌面。挤在狭小的东首小桌上,一群人分享者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奇闻异事,吃得是津津有味。

“这,这不就是加了点蜂蜜的烧饼吗,有什么好吃的?”阳祯拿过一份髓饼,在手里把玩了半晌后,尝了口很是失望。享用过各类美食的他,实在难以理解当时人饮食的单调乏味,感到无处下筷。其实这种髓饼,乃是胡饼的一种,才从中亚地区传过来不久,堪称当时的进口食物。就这么简单的蜂蜜饼,都风靡了整个洛阳数十年。

“饮到黄昏,不醉不归!”逐渐熟络后,卫仪浑然解脱了自己,嬉笑着提议道。

“不醉不归!”众人的附和声中,阳祯苦笑着暗自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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