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备受东少林上下崇敬的空慧禅师在宁州圆寂了。彼时,年纪轻轻的吴如来已是东少林第一高手,是空慧禅师最为看重的后辈弟子。

那日,吴如来例行早起练功,却突然听到空慧禅师唤他去禅房。

“虚云,你出家有二十年了吧。”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法师问吴如来道。

当时法号尚为虚云的吴如来不知空慧禅师何意,回答道:“回师祖,我五岁入寺,如今二十有二年了。”

“你过来。”空慧禅师向吴如来招招手。

吴如来怔怔走过去,空慧禅师却伸出枯木一般的手,放在了吴如来的额头上,闭目片刻,又问道:“虚云,以后想干啥呢?”

吴如来愣在原地,他无依无靠,五岁出家,二十多年来日夜苦练佛门内功剑法,没人告诉他为什么要练,一切都是按照师祖师父的指示去做罢了。恰好他天分颇高,性格又讨人喜欢,也是虚字辈中最受空慧禅师赏识的。

见吴如来不回答,空慧禅师笑着递给吴如来一封信,说道:“虚云,你去吧,你的未来不在东少林。”

那天下午,年逾百岁的空慧禅师便在禅房圆寂了。

吴如来按照信中指示,找到了那时刚从京城卸职归吴的年轻的吴王顾怀

二人一见如故,武功上,顾怀不是吴如来的对手,棋艺上,顾怀又领先于吴如来。二人时常切磋取乐,互相学习。又凭借空慧禅师的一封信,交待顾怀日后吴如来是吴王府的贵人,因此,不过半年,顾、吴二人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半年后的某日,京城传来消息,先帝病危,宣四王入京。不久后便是那震惊天下,二十五年来整个大顺讳莫如深的消息:太子府大火,全府上下葬身火海,福王即位,成为新顺帝。

一个月后,顾怀回来了,还偷偷带回来了一个小孩。

“老顾,这孩子是?”吴如来问道,他猜到了三分。

“先太子遗孤。”顾怀云淡风轻说道,没有一丝隐瞒。

“这....你不送他离开王府?”吴如来强作镇定,问道,这场天下人都猜得到原因的意外中,这孩子会惹来多大的祸,吴如来心里清楚。

“又能把他送到哪里去呢?老吴,就养在王府里吧,让他平平淡淡过一生挺好的,我顾怀护得了他周全。”顾怀苦笑道。吴如来心知肚明,顾怀和先太子情同手足,事已至此,太子的命救不回来,身为大顺吴王的顾怀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太子留下的孩子抚养成人。

再然后,顾怀彻底韬光养晦,极少离开吴国。而吴如来凭借一身本事逐渐在江湖闯出名堂,成了东剑圣。得了这剑圣的虚名,再出入王府终有诸多不便,虽然与顾怀依旧时常在府外见面喝酒聊天切磋,对于顾怀的妻儿,吴如来便极少过问了。

一晃二十五年,吴如来牵马转身,他看着擦干了眼泪的顾也,心想这孩子还是太软弱了,不像他父亲当年一般气吞万里如虎,英雄气概满身。但是他冥冥之中相信顾也不简单,他的天赋,他身上的灵气,注定他不会平凡。

此去入秦,凶险难料,前途未卜。一定要成长起来啊,徒弟,为了顾怀,为了吴国,甚至是为了大顺天下!

过去三十年,吴如来一直以为当年空慧禅师圆寂前对他所说的他的前途不在东少林,而在吴王府,是指交顾怀这个朋友,谋东剑圣这个虚名。直至年近花甲,剧变发生,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

顾也目送着吴如来离开,情感复杂,他既担心鹿鸣的安危,又深知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救父的重任,自己的实力远没有达到可以对付八道司的地步。

当夜,顾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以为其他人都已睡去,便索性不睡了,起身跃上了旅馆屋顶。

月亮很圆,月光铺在屋顶,一片惨淡的白,没有一丝温暖。冷风吹在顾也脸上,稍稍使他冷静,减轻了一点苦闷与忧虑。他凝视手中的浮光剑,即使只有微弱的惨白的月光,这剑依旧寒光凛冽,确实是一把绝世好剑。顾也想不明白为何裴劫与他师叔要将此剑赠予自己后又转身加入了八道司,他也不明多年来对待自己一直和颜悦色的老皇帝为何要对吴王府赶尽杀绝,就算郑鹿鸣已向他解释了皇帝需要拔大顺的刺。

“不早点睡明天怎么早起赶路?”不知何时,白凉也已悄悄翻上屋顶,坐到了顾也身旁。他动作这么轻,或者又是顾也心思过于沉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白大哥。”顾也应了一声,又垂下了头。

“这么好的月色,何故垂头丧气?”白凉早已猜出顾也心思,故意问道。

“父亲为我囚于京中,恩师为我西行叛国,眼见着心爱之人受难却伸不出援手。”顾也一口气说完,抬头看着白凉,嘴唇微颤,声音微颤。

白凉也未曾想到这孩子如此坦白,本想教育他一番大男子不要轻易低头之类,被他这么一盯,反倒是想起他这一年来确实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跌落之苦,白天在人前能够保持平静已非常不易,怎么还能责怪他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难过呢。想到这里,白凉伸出手摸了摸顾也的头,以表安慰。

顾也早已眼含泪水,他嗅了几下鼻子,用衣角拭去了溢出的泪水,轻轻对白凉说道:“谢谢。”

白凉当了十年剑圣,仗义之事做了无数,谢谢二字自然也听了无数,然而今夜,小吴王

这一声道谢却一下把他的思绪拉回了二十五年前,当时,在北境叱咤风云的吴王顾怀接过了只有五岁的白凉递上的水,也是这样轻轻道了一声谢。

“这么客气干啥?”白凉笑道。

“也不全是谢白大哥今夜在这里陪我吹冷风。”顾也顿了一顿,郑重说道:“更谢谢你为了帮我救父亲甘愿冒这么大的险,和朝廷作对。如果没有你和师傅,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不必谢我,就算你与王爷都被囚禁,就算东剑圣不来找我,只要你们还活着,我白凉就会拼尽全力救你们出来。”白凉抿了抿嘴唇,笑着说道,说完,指了指心口,又添上一句:“为了心中的道义。”

“啊?此话怎讲?”顾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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