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楼其实就是一座很普通的二层吊脚楼。

一楼避潮中空,只放了一套简单的石凳石桌并一条长长的药圃,里面栽着一溜喜阴不怕雨水的草药,还夹杂了些形状水灵的小蘑菇——草药是白莫执的,蘑菇是陆梓月的。

二楼是小客厅、药房和卧室,平日里白莫执多是在这座小楼起居,碰上要闭关,再移去临近的那座百草阁。

为什么这谷里那么多旁的吊脚楼便只能叫“吊脚楼”,独独这一座有名字,叫“回春”呢?

这就是个很久远的故事了。

大概是陆梓月刚来此间谷的那阵子。

七八岁的小女娃,大病初愈,精力眼见着旺盛起来。每天从早到晚在谷里各处晃荡,觉得一切都陌生而新奇。

她那时还并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满心以为陆忱带她来这儿是找神仙爷爷治病的,病治好了就会来接她回琼州。

她对此间谷里的每个人心存感激,也对离开这里回家、回到父母兄长身边心存期待。

爹娘说过,受人滴水当涌泉以报。

她小小一个孩子,能做的实在有限,但她也想给此间谷的大神仙小神仙送礼物。

这样,等陆忱来的那一日,她就可以骄傲地给他看:喏!大家治好了我的病,这是我的回礼!哥哥我是不是很乖很厉害啊?

送什么礼物呢?

她开始动脑筋。

之前在琼州,百岁街有个山羊胡老爷爷,每天支个小摊子对着往来过客拍惊堂木说江湖事,娘带她去听过。

她记得那老爷爷的话本里,有名医施救义士,分文不取,义士病愈后感激涕零,送黄金白银皆被拒之门外,最后义士请名家挥毫落纸,赠匾额于名医,皆大欢喜。

那匾额上写的什么来着?

好像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陆梓月有些讪讪,这几个字中,除了“回春”二字她会,其他的……都是字认得她。

不管了,爹娘还说过,贵在诚心。

打定主意,撸起袖子加油干。

陆梓月从那天开始便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一张一张认认真真地练字,连门都不大出了。

后来,她拎着最满意的一张字去敲神仙爷爷的门,满脸欢喜地指给他看,告诉他这是她写的“匾额”,之后等她回琼州去,就让爹爹找城里最高明的写字师傅写一张更好的送给他。

白莫执那时候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倒是云姑,将她揽在怀里,拿出手绢来给她擦脸上的墨汁儿,拧着她的鼻子笑她像是小花猫。

第二天,她被萧唯带着,到神仙爷爷的房里。

她写的“回春”两个字被很精细地裱在缠金丝的匾额里,高高挂在厅的正中央,墨汁淋漓,一笔一画,抬头即可见。

云姑也在,神仙爷爷的白胡子白衣裳一起飘着,看着更像神仙了。

他摸摸陆梓月的头,告诉她:“你的拜师礼,我收了。从今以后,这栋楼就叫‘回春’,而你就是我白莫执的关门弟子。”

懵懵懂懂,白驹过隙。

还是在同一座小楼里,小楼里挂了同一块“回春”。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当年那个还不到萧唯腰高的小姑娘,如今已经亭亭玉立,像是初春的花苞,慢慢绽开了娇俏窈窕的轮廓。

云姑看着对面双手托壶、认真洗茶斟茶的陆梓月,柔和眉目里蕴着怜惜。

“姑姑,喝茶。”

少女清脆的声音唤回了云沁之的神思,她应了一声,接过茶盅啜了一口。

苦荞清香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让她从心底感到熨帖。

这几年,她在谷中时间很有限,陪伴梓月的机会并不多。

这孩子……还像小时候一样唤她姑姑,也从没忘记她爱喝这蜀地产的苦荞。

喝了半盅茶,云沁之柔声开口:“方才你跟我说的,可有问过阿忱?”

梓月摇摇头,小小的脸上有不明显的愁容。

云姑也不追问缘故,只是点点头,宽慰似的拍了拍梓月的手背:“有什么还是说出来的好,可别学阿忱,什么都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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