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海瑞听得此言,神色一黯,忆想起自己当年上《治安疏》,随后被世宗皇帝打入诏狱一事,不由唏嘘道:“你说的不错,朝政理国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却非我等御史出身之人所长。”
说到此处,只见其顿了顿后,又道:“可古语有云‘严刑重典者成,弛法宽刑者败’,当年世宗确也有不是之处,他若真的严明,又哪来的奸相严嵩?”
满朝文武,敢这么公然说嘉靖不是的,估计也只有海瑞这一个了。
只见刘承祐摇了摇头,反驳道:“古云之言有很多,圣人亦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无为而无不为’。”
“想要烹饪出鲜美的食材,需要掌握好火候,而治国亦是如此。”
“当年嘉靖爷并非不明,只因当时严党势力太众,两京一十三省,过半大员皆是严嵩门徒,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如此,方更需谨慎处置,若都按先生之言去办,只怕朝堂顷刻间就会大乱。”
海瑞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我海瑞主张恢复太祖律法、举酷刑处置天下贪吏,此举是错的?”
“也非全错,只是火候太过罢了。”
“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此时此刻的海瑞却还未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渐渐和刘承祐以平辈之身对话了......
只见刘承祐想了想后,道:“以理学教化为基,高俸养廉,废厂卫之制,正监察之法,再辅以严刑重典。如此,或可一试。”
“废厂卫之制,正监察之法?”
海瑞听后不觉笑出了声:“你这孺子,刚刚奚落完老夫,怎么,现在连你自己的父亲也不放过了?”
“若真废除东厂和锦衣卫,只怕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你父刘守有!”
“学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刘承祐正色道:“这也正是学生要说的第三点朝制隐患,厂卫!”
“观我大明百多年来,厂卫横行,干涉司法监察,致使君权太盛,律法难行。”
“而法令难行,人心便会陷入恐慌,所谓朝廷鹰犬,便是由此而得名。”
海瑞闻言沉默半晌,随即叹道:“废除东厂和锦衣卫,呵呵,听起来却有些天方夜谭了......你且先说说其它隐患。”
刘承祐也知道想要让大明皇帝废除厂卫祖制,这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一天他的权势能比十年前的张居正还要强盛百倍,如此......臣行君道,视国为家,挟天子令天下,方有一些可能。
只见其听得海瑞发问,收回思绪,继续道:“其四,水利废弛,滥垦滥伐,豪门士绅为得暴利,凭借特权对百姓桑业竭泽而渔,致西北、华中、华北等地田鼠泛滥,鼠疫连年不绝。”
“其五,军备上以文制武,卫所兵制废弛......”
其后,刘承祐一口气说了十多点朝制的腐落之处,从内政到军事,从江南、中原等地到边关,从乡野到朝堂,从文化到民族政策,用的全都是后世饱学之士所总结的明朝败亡之根本原因。
期间海瑞只是认真听着,没有再出言打断,一席话毕之后,却已是小半日过去。
秋日的午阳洒进南房之内,恰巧照在刘承祐恭立着的身躯之上,光彩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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