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侯爱青吃了猫腿,小脸蛋变得越发粉嫩好看了,这一点尤大在县里坐了两个月班房回来首先发现的。

尤大从拐枣坪的家属区下来找侯爱泽,顺便看看侯爱青红粉白嫩的小脸蛋,问问她这几天为什么不去他家找他妹妹尤丽霞和尤丽红玩。

厂里主要几个当官的倒霉之后,厂里接着有很多人都倒霉了,这样一来,倒给侯家人和尤家人减轻了心理压力。

每次敲锣打鼓游行示威,围观的群众都从家里出来,到街边、山坡上、高坎上、大石头上观看。

看着和自己不相干或讨厌的人倒霉,喜笑颜开很开心。

事先知道有自己家人在其中,大多不会出来看,躲在家,表面上无所畏,心里都堵得慌。

省城来的造反派联络指挥部进驻铜分厂,来了两台宣传车载着发电机、扩音设备,车顶上装了许多高音喇叭,一天到晚四处转悠。

铜分厂家属区、老街、当地螣纹矿的矿部和家属区,以及过玉水河大桥李子坪道拐那边新建三线厂的工地,每天都要去。

宣传车大放革命歌曲,女广播员扯大嗓门用标准优美的普通话,高喊最时髦的革命口号,朗诵诗词语录,挨近了耳朵眼都震得痒痒。声音在群山间回荡,好像有无数辆宣传车在空中吵闹。

宣传车沿街撒传单,小孩子和家属跟宣传车后面抢着捡,拿回家生火烧炉子,当擦屁股纸。

时不时还有省城的红卫兵、造反派宣传队来演出。

这地方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前所未有地热闹,小孩子们都兴奋得不得了。

侯家四兄妹都有几个同学的父亲也倒霉了,挂着走资派、保皇派、牛鬼蛇神、小爬虫之类的牌子,戴着高帽子,有造反派督促着,在家属区来回串游,敲着铜锣,高喊自己的名字干了什么什么坏事之类的话,后面跟着一群嘻嘻哈哈如同看耍猴的小孩。

之后这个父亲倒霉的同学就成了被暗自取笑的人,如果和哪个小孩子有了矛盾,就会被别人当杀手锏说出,直击对方要害。

父亲倒霉的孩子也都战战兢兢,老老实实,不敢嚣张造次,避免与人发生矛盾。

世事难料,风云突变。

省城进驻铜分厂里这一派有一阵被打趴下,熊司令是这一派在这山沟沟里的总代表,他也被抓到省城关进牢房,这山沟沟里也清风哑静了。

熊家老爸一倒霉,侯爱泽的心情大好。

侯家姥姥和侯家老妈感觉侯爱泽没刚回来那阵子显得痴傻了,猴拉吧唧的劲又回来了。

侯爱泽被关押那段时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梦回家又做了两次。

侯爱泽梦见自己的胸部长出四跟平行向前的骨头架子,架子上面一个骷髅伸在前面。

“劫法场”的前一天侯爱泽也做了一个从来没做过的怪梦,梦他爸爸被一头长了大犄角的牛追着顶,侯爱泽上前赶那牛,没想到那牛转身追着他顶,侯爱泽立马就吓醒了。

没想到第二天“劫法场”被抓,看来做梦被牛顶就是侯爱泽和他爸爸倒霉的预兆。

侯爱泽听人说,梦一说出来就“破”了。

侯家姥姥也是这个说法,她还说,做好梦千万别说出来,说出来好事就“破了”噩梦、不祥的梦一定要说出来,见到熟人就要说,如果能上厂里的戏匣子广播里说,全厂人都知“破”得最彻底。

侯爱泽认为“劫法场”倒霉前把老爸和自己被牛顶的梦说出来就“破”了,也不至于被关了那些天,还挨打被绑。

回来把那胸前长“骷髅”的梦给人讲了,就没见自己有什么倒霉事了。

不过侯家老爸还处于倒霉中,这叫侯爱泽和一家人心里好像一直压着块大石头。

这天,熊老大和熊老二在自家门口做煤饼,把加了水和了黄泥的煤饼像锅边贴玉米饼一样往墙上贴,一边贴一边唱:

“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砍头不要紧,只要主意真,杀了我一个,自有后来人……”

尤大走他家门前路过,熊老大和熊老二看见尤大,唱歌的声音更大了。

他俩的老爸熊司令前阵子还风车斗转,一副吃不完要不完得意样儿现今活该倒霉,身陷囹圄,这俩儿子还把自己老爸当革命英雄了。

尤大不知道这两兄弟和他妈妈知不知道,他家熊司令把省城来的宣传队女青年搞大肚子的事。

“你爸就是王七的弟弟,你俩就是王七弟弟的蛋,抱鸡婆孵蛋,二十一天不出鸡,都是他妈的坏蛋!都倒霉了,还得意哪门子!”

尤大大声笑着说,有意让熊老大和熊老二听见,气气他俩,说完了假咳几声,往地下啐三下。

二熊两兄弟注意到尤大,听见尤大说话,气得不行,恶狠狠看着尤大,也学尤大,更大声往地下吐唾沫:“呸!啊呸!呸!狗的瓜娃子!”

如同好斗的公鸡见面,谁也不服谁,吵了起来,一副要开打的架势。

熊家母听见吵闹,屋里出来,把熊家两兄弟呵斥住,叫他俩闭嘴,少惹是生非,吩咐继续干活,在墙上用手指比了一条水平线,叫他俩不得把煤饼贴到上面去了,免得取了煤饼墙上尽是黑印子,还说煤饼贴太高掉下来要砸人。

尤大喜笑颜开,哼歌离开熊家门口,来到前面一栋房,看见侯爱青正和几个小女孩跳橡皮筋。

尤大叫侯爱青,侯爱青看了尤大一眼,玩得正在兴头上,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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