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行军之人,不可饮酒。”文天转身,看来者是一道士,分辨不出男女,身上气息也很缥缈。
青莹浅笑,走上船头,看前途渺茫、惊涛骇浪、雷鸣电闪、景象骇人,天地伟力之前,他文天只有一艘残破战舰。
现在的局势,和文天当初一样,都是在面对无法抵抗的伟力。
棱角磨平,不再狂妄,文天忘记了当初面对这番景象时随口说的话:疾风骤雨为卒,雷公电母做将,再持三尺青锋,逆天而上,斩王!
现在死意萌生,普天之下已经没了他的容身之处,只敢说:颅内一腔热血,溅起三丈红光,身消道陨无悔,犹记过伶仃洋。
让文天还留于世上的,让文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破碎的道心拼凑起来的,只有一道执念,哪怕变得丑陋无比,他都还不想认输,想要战到最后,想要复国!
可现在,事实如此,就算不肯承认,结果也不会改变,他输了,输得彻底。
青莹席地而坐,雨水、海水打湿道服一片,将烈酒:风轻鸣拿了出来,给自己满上,轻轻的抿着:
“先生,您还是军人吗?国已覆灭,家已毁,军队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军人?”
一道雷电砸进船里,火焰冒出来,开始燃烧,文天看着青莹,几次想要握紧拳头,脖颈处青筋暴起,最终几番挣扎后,还是选择将手中青锋放下,一同盘坐,刀削斧刻的脸庞上,居然布满了说不出的愁苦。
长长叹气,仿佛支撑信念的尊严都被这一口气带走,被雨打散,文天呆呆看着被身后火光照亮的十丈方圆,问道:
“道长,如果我没有一意孤行,负隅顽抗的话,我那几千兄弟,现在是不是换了一个身份,继续守护着江东?
我为了自己编的两句口号,还有皇上说的几句话,就让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是不是……太自私了?”
文天已经做出了选择,这里就是他的埋骨地,现在静下心来,想到这些问题后,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安居乐业,不问国事,守护自己一方和平。还是呈匹夫之勇,拿起刀枪,战死沙场,留下一道被硝烟熏燎的背影。
“战争是错的,道长,战争是错的!争来争去,打来打去,受利的永远是高堂的那寥寥几人,受伤的永远是我们这些想要安稳度日的棋子。
而我,也为了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脊梁骨,害死了我的五千兄弟,如果……如果我屈服了,我跪下了,是不是他们就不用死了?”
说着,文天老泪纵横,身体开始变得枯槁,支撑他的精气神,现在消散得无影无踪。
“为了我这张老脸,这把老骨头,就让兄弟们陪我送死,不过是当狗嘛?只要当了朝廷的狗,我的兄弟们就不会死啊!他们的家人也不会成天以泪洗面啊……”
越想越心塞,越说越激动,文天捶胸顿足,完全没有百战老将的气势,这雨点有千钧重,已经将他的脊梁压弯。
满头白发散开,现在就是一枯槁老人,没了半点之前的气势。
青莹听着文天的话,但他不懂这些,什么国家、什么势力,他都不懂,只是从道祖殿三千年的记忆中,选取了一段,独自说来:
“先生,国之大事,我区区一修行者,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只能与你谈点道观小事。”
看文天没有回应,独自哭着,青莹继续说道:
“我所在的道观,名为十方,里面有一群道士,为了寻道,受尽人间疾苦,未曾享受过人世极乐,其实大家都明白,到了最后,能得道的,有几人?用尽一世光阴,很多人结果都是一败涂地。
有人就在他们临死前问了:道长,你这一生,都在痛苦中度过,你后悔吗?
道士将死,精气神却凝而不散,回答时的语气同样坚定:人生,就是选择,既然我选择了痛苦,那痛苦就是我的人生,我选择了寻道,寻道就是我的意义。
如果后悔,不就否定了我的存在?否定了我的人生吗?我的道,一直都在我的脚下,而我,也挺直胸膛,走到了最后,没有停下。
面对自己选择带来的后果,承受它,战胜它,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死,人生也就圆满了。
看众人不解,道长也不多做解释,闭上眼睛,笑着,熄灭了生命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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