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芳如今不大去畅风院了,因为每次找展鹏,都会不可避免的遇到骆四叔,可今日是展鹏的生辰,倒也脱赖不掉。
骆家的金孙过生日,整整摆了一日的筵席,各房都送了寿仪。别人送的字画文房,骆展鹏都随意的仍在一旁,倒是对马吊骨牌之类的赌具兴致盎然,“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正是幼时勤学的岁数,怎可玩物丧志,贻误了学业。
“书院里的同窗都在玩儿这些,作甚么我玩不得。”
也不知道入的什么书院,尽是些狐朋狗友的同窗,姮芳有些替他不忿,问了采芹才知道,不过是一处生员授课的蒙馆,“咱们铜山不是有个云龙书院颇负盛名?”
采芸笑道:“你记错了吧,云龙书院可是破败得紧,富实之家的子弟哪儿有去那里进学的。”
“是么?那我可能记错了。”姮芳姮芳身上有孝未除,只稍微坐了坐,便想告辞,“得了,这是皎月带给你的坛装脯菜,可着你也是看不中的,不如姊妹几个分了吧。”
看见姮芳作势要收走,骆展鹏连忙拦住,“福禄团子的东西,我当然要收下。”拿了庆生礼物,还要念叨几句,“这人也真是的,三文不值二文的东西,也好意思往外送。”
姮芳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堂兄自以为是的毛病是愈发严重了,小姊妹之间的寿仪还要挑三拣四,怎地贺氏就不能管束的严格些,就任他这般胡天胡地。
前院,贺氏在招待街坊四邻、远近亲朋,正忙得脚不沾地,忽然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巧莺慌忙请了大夫来号脉,居然一下子诊出了喜脉,这下子骆家上下都喜不自胜,连呼大房又要添丁加口了。
骆展鹏闻讯却气得摔罐砸碗,撇下弟妹们夺门而出,“这孩子怎么脾气如此之坏。”
“少爷年岁渐长,偶尔犯拧也是有的。”
贺氏摸着并无半点动静的肚皮,道:“咱们骆家正经的嫡孙就他一个,人丁也太单薄了些,多生个男娃也能替展鹏分担分担。”
巧莺心道,展鹏少爷怕正是不喜多个弟弟争宠呢!俗话说,独头的蒜最辣,这独养的孩子也最娇,大奶奶日后可有的头疼了。
***
家中也算被这桩喜事冲淡了晦气,骆老太太将库房里的好东西翻出一箱奁,纻丝、罗、纱的料子就赏了五六匹,给孩子做小衣的木棉布、云布也取出好些。
季嬷嬷在旁边提醒,坐胎的时候不能给孩子做小衣,连剪刀针线都是不能碰的。骆老太太才停止折腾,又改了一堆安胎补气的食材,往畅风院里送。
只是明岚姑姑却一反常态,沉默寡言起来。按照原本的约定,骆崔两家文定之后,崔家该在年末之前上门请期,商议着把亲事办了。明岚也过了十七,婚期再拖下去就该招人耻笑了,这般翘首盼了数月,崔家却没有半点动静。
做姑娘的也不好直接去问嫡母,只好由巧鸢去向邢管事讨教,“咱们家又过寿又孕喜的,城南崔家就没个人上门恭贺?”
邢管事如何不明白她的所指,想了一会儿才道:“崔家二郎在外跑埠头,私货生意做得挺大,但最近海上多贼寇,通番的风声很紧,恐怕耽误了折返。”
邢管事答得隐晦,但恐怕崔家的事情没有预想的那么简单,巧莺照实回复了主子,明岚晓得自己的婚事有了妨碍,整个人都蔫蔫的。
碰巧姮芳去裕香阁,明岚抛下矜持,借口外出买香粉,一同去见何娘子。
何娘子知道明岚的心思,便将自己知晓的消息一一道来,说是南方海事颇不平静,余姚陆商拖欠货殖,与双屿港海商之间产生积怨,偏偏地方官吏包庇,逋金始终不还。海商中的莠民纠集佛郎机人,趁夜摸上余姚,酿成了一桩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明岚捂着胸口,既揪心又骇然:“那还了得,这不成了海上贼寇,滥杀之徒。”
“所以巡抚林栋大人上任后,在闽浙海域严查海盗商人,还一度发生了兵刃冲突。这样的局面下,谁还敢和海商继续交易,孟家也不得不有所收敛,暂行观望。”孟家与江浙水商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得到的消息应当是可靠的。
“那世诚哥岂不是……”
“若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怕和那些海寇有关连,林大人雷厉风行,宁可错杀不可姑息,只怕崔家的麻烦就大了。”
姮芳在次间和皎月学画,你一笔我一笔勾勒桃叶,皎月画完之后意犹未尽,又添了一只鹌鹑,一幅《鹌鹑桃叶图》跃然纸上。
夫子鼓励道:“不错,抓住了体态的丰腴,只是欠缺了些许神韵。姮芳,你的呢?”
“哦,我,我只画了桃枝,叶子还没来得及画。”姮芳只顾着竖着耳朵窃听,心底暗暗惋惜,难怪前世明岚姑姑许给了曹劼作妾,看来这位崔家的崔世诚一定没能躲过此劫,白白辜负了明岚姑姑的一片芳心。
去给贺氏道喜的时候,明岚明显心不在焉,她原先最会八面玲珑,什么话都能捧的人心里舒坦,可这会子只僵硬的坐着,被巧鸢扯了几下,才挤出一丝笑颜:“嫂嫂,这厢有了喜,不宜动针线碰剪子,有个什么缝缝补补的就交给我吧。”
畅风院不是没有针黹丫头,贺氏谢过她的好意,“现在月份还小,我也没有那么矜贵,寻常动动嘴还是无碍的。”
生第一个孩子是鬼门关,这都第二胎了,贺氏也就没那么紧张了,“不过,过几日明秀姐姐和姐夫一起归宁,她这个人你也知道,喜好不太好琢磨,少不得要你里外帮衬。”
明秀是骆家嫡长女,性子极为骄横,以前和明岚说话,都是拿鼻孔冲人。嫁到邹家之后,自诩是高门大户的媳妇了,那股子大小姐脾气自是有增无减。只是邹化羣此人一向不问世事,对骆家的态度冷淡得很,怎么也要破天荒的登门造访?
罢了,自己一介庶女,谁会真正对她推心置腹,就连她想去码头放个利钱,也是各种推诿之辞。明岚不经意的皱眉,满腹的惆怅只能锁在心间。
***
荷尽已无擎雨盖,湖塘里只余一支支倒伏的枯梗,篱边菊花丛丛绽黄蕊时,姮芳的大姑母骆明秀声势浩大的回到了铜山。
出嫁的女儿归宁,带了两车的贽仪,身边婆子小厮各跟了四五个,邹化羣先施礼:“母亲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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