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治三年四月十九日傍晚。    当皇帝和淑妃去探望昭王时,昭王明日就要娶过门的妻子陈大小姐进宫来拜访了皇后。    /    皇后不是没想过陈大小姐要来,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嚣张地来。    说来就来,从不通报,来了就赶人离开,完全不客套。    那阵仗弄得就跟恨不得别人知道她们不对劲,知道她们要反。偏偏做这些事的陈大小姐还能趾高气昂地站在皇后面前。  ……    曾瑜,赵渃,陈琏,顾菱。    当年京城贵女中名声最大的四个贵女,是无论去哪都待在一处的好姐妹。    至少在满京城的人看来,是这样的,她们本该四人悉数入宫。但陈家大小姐陈琏在关键时刻被自家不成器的弟弟坑了一把,事情说起来到现在还有点意味不明。    好姐妹们自然都是劝慰着陈琏,可这真心几斤几两重,她们四人都很清楚。    当初设计了陈琏的是如今的贤妃,而自进宫起,任是陈琏那傻子弟弟也看得出这贤妃是皇后的人。    过节仇恨甚至嫉妒,各种复杂的情绪不必说,只需知这两人是不能再彻底的死对头。    “玉儿啊,明人不做暗事,把话讲清楚,成则一荣俱荣,败则一损俱损,皆是老话了,望你知。”    陈琏轻笑着坐到主位案几旁的高椅上,因为没人在,任何掩饰都不做了,称呼都直接叫起了乳名。    皇后也不恼,在另一边高椅坐下,看着陈琏慢慢悠悠地搬弄手指头,就有一阵想把她手指给扳断的冲动。    “就为了提醒我这种事,你岂不多虑。”    陈琏转过头。    她也是那种清秀类型的女孩子,水水嫩嫩的娇小姐,杏眼薄唇。    皇后暗自咬牙。    当年京城那帮闲得又不愿意去上吊的穷酸书生不仅搞什么才女排行榜,贵女家世排行榜,贵女贤德榜。    还弄过一个评判标准完全看评判人喜好的贵女容貌榜。赵渃排第一,便是如今的惠妃,陈琏第二,曾瑜也就是皇后本人第三,如今的德妃顾菱第四,其后之人不必再说。    弄了那么多莫须有的排行榜,这群人如此积极,弄得像他们会因此就娶得到这些贵女一样?    闲就闲,还非要把皇后给排在陈大小姐下面。    “哪里是多虑。”    这时陈琏却甜甜地笑起来,出声断了皇后的思绪。    “玉儿别忘了,这事又不仅仅关于你自己,曾伯伯可是占了大头。”    ……    “板上钉钉的事你真的多虑了。”皇后真的不耐烦了。    “多提醒几遍是几遍,毕竟玉儿做事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让人摸不着头脑”?讽她做事不光明磊落,耍手段玩心计是吗?    又怎样,她义父就是如此教导她的,她父亲也是如此教导她的,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教导她的。    她可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一个摸不着头脑法?你当你是谁?”    陈琏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反唇相讥,却心有不甘,当初皇后如何害她,如何背叛她,一桩桩一件件陈大小姐心里记得透亮。    “以后我做大你做小,衍哥哥不会亏待你,却不是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那娇俏的样子,那沾沾自得的语气,愚蠢!    皇后内心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面前这个人,与其说她和司衍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给她带来今天的结局。  不如说是面前这个人从中使了些小伎俩,将她逼到如今地步。    做大做小?    谁要跟你扯这些?    没有权没有势的闺府小姐以为有点小聪明,抓得人一点把柄就是所谓的惊动朝堂,改变时局,左手翻云,右手覆雨?    一边瞧不上人使心计,一边打着“光明正大”的名头做蠢事。    那些穷书生的艳/情话本究竟是看了多少才变得那么蠢。    想到这浑身舒畅的皇后已经不打算跟陈琏再多说什么,反而在内心质问自己,最近怎么变暴躁了。    因为这一点点话就要生气失态哪还像一国之母呢?    她是皇后啊,曾瑜是皇后啊,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恋人?父亲?家族?到底都是什么?面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觉得这些东西比她曾瑜本身重要。    曾瑜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皇后之位。    “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吧,就这么几句话也多亏你愿意跑,明天就是婚宴,还不如好好准备一下。你说是吧?”    皇后的笑很柔和。    陈琏愣了一下,还真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脸色也跟着柔和下来。    “是的,其实你和衍哥哥的感情我也清楚,以后我能让你的也会让,玉儿大可放心。”    “我很大度。”    皇后真的要被这人给蠢哭了,忍着笑起身送了客。    送走这早就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的陈小姐,皇后还是那么端庄大气的皇后。    陈琏,你知道什么叫感情吗?你一口一个衍哥哥又倾注了多少心意?我曾经倾注了十五年的一心一意,在后来知晓这只是他透过我去利用苏宰相时,一切都不存在了。    为什么不仅他,连你,甚至所有人都认为我和他余情未了?    世人皆认为“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吗?    ……    大理寺,监牢    “李大哥。”    李殊人还未走进那座监牢小房间里,就听到了这喊声。    这世上叫他一声李大哥的还真不多,穆清羽是一个,他家中妻子是一个,而正被关在监牢里的人就是这最后一个。    可这监牢中的人,想来已经有年把没叫过这称呼了吧?    上一次听是一年前还是三年前?    大理寺的活极重,一天一个新花样,就没个清闲的时候,时隔了一两年的事,李殊还真是记不清了。    还好是里面那人的话,也用不着为他记太多东西。    那人自己就不是个东西。    “陈铭。”    当李殊走进监牢里,身形确实映入眼帘时,陈铭眼睛都亮了,也不管这“李大哥”声调是如何冷漠,就抢着唤了一声李大哥。    跟个急着示好的大尾巴狗没两样。    “你可招供?”    李殊多一眼都不愿意看这人,只又踏了两步,走到一旁的长椅上,身后的狱卒自觉地走到陈铭身旁。钩腿拦腰,三两下把陈铭架着跪在李大人面前。    “李……呜呜……”    陈铭这次话未出口,小腹就先被踢了一脚,痛得他整个人都痉挛蜷缩在地上,嘴里连句完整话也蹦不出,只剩呜呜呜的呻/吟。    狱卒是下了死力气的。    大梁朝律例一向严,大理寺作为全国第一等的刑事机构,风气更是死板到令人发指。    说一就不二,除了皇帝还算是特殊情况,其余犯了事的,谁也别跟这府衙中的人跳。    “大人问话。”    等这陈铭嚎叫了半天,声音渐小,李殊身旁拿起纸笔随时作着记录的小厮就开始催促。    “我……我无可……无可供”    汗水不断从额头涌出来,陈铭痛苦得脸上表情狰狞扭曲。    却不难分辨,他现在是恨意满怀的盯着李殊的。    “你们……屈打成招!”    陈铭憋着力气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而后就还是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一时间这狭小的监牢里只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殊才故意捻了捻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只道:“小少爷可是没听过大理寺的刑法?”    “重大案件的涉事人我们可以动刑,而且就你挨的这下,也不算刑,就是个小小提醒。”    “你……”陈铭痛意散是散了大半,但当了这么多年的贵少爷,一时还是没什么气力来反驳。    倒是没想到李殊把他要讲的话都给讲了个遍。    “本官知道你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子,是昭王殿下的小舅子,身份贵重。但说起来吧,这两方人,前者在我们带走你时就没敢多说,后者就在刚才被请回去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真当穆清羽就是个普通妓/子?三年前招惹一回被算计,一年前又去,被家里关了才多久刚出来就又犯一模一样的错。”    “也不知你是要祸害她多少次,人不仅死了还落得个这么凄惨的模样。”    末了,李殊盯着陈铭那一脸茫然的表情看了看,就又补了一句。    “得,少爷您就压根不知道自己被算计过多少回。”    “昭王有你这么个小舅子,倒八辈子血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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