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那灼人的呼吸声终于退开，付锦时才敢大出一口气。她下意识往镜中瞥了一眼，便不由得怔住。　　　　镜子里的人，像是换了一张脸。　　　　虽然傅清和看上去只是稍微作装扮，可是改变了眉形给人的感觉便大不相同。　　　　现在的付锦时脸虽然还是那一张脸，却变得清冷许多。她挑了一下眉毛，居然给人一种凶狠的感觉。　　　　倘若不是相熟识的人，是不会把她认出来的。　　　　思及此处，付锦时突然意识到傅清和的用意。再一打量他，发现他果然也是换了一身装扮。傅清和平时锦服玉冠，看着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还要矜贵几分。现在的他身着青色的布衣，头发也只用一只木簪簪起，干净利落。　　　　也许是他身处高位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现在穿得不显眼，却依旧气度逼人。　　　　傅清和站在她面前，敲了敲扇子，突然问道：“可是我有何不妥？”　　　　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太久了，付锦时忙把眼睛移开，小声嘀咕：“虽说是不要惹眼，可你这一看上去就……”　　　　她的声音太小，傅清和听不清，“你说什么？”　　　　付锦时没回话，自己先出房门了。　　　　今日傅清和带出门的只有两人，张巍和付锦时。坐的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和一般殷实人家所乘坐的并无任何差别。　　　　知道傅清和在遇刺之后，又要带着付锦时单独出门，张巍第一个反对。可是傅清和说一不二，只一个凉凉的眼神瞥他一眼，张巍即便再不情愿，还是乖乖的做起车夫，替他们赶马车去了。　　　　马鞭一扬起又落下，伴随着张巍一声中气十足的“驾”落下，马儿扬蹄就跑。　　　　清晨的风带上了一丝凉意，山上凉风习习扑面而来，居然让人有了寒意。　　　　夏日的衣衫凉薄，此时付锦时便觉得有些冷了。　　　　她看了一眼一同坐在马车里的男人，暗暗咬牙。　　　　此时两人距离得这么近，除了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之外，她几乎还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均匀而又绵长。　　　　付锦时小声咕哝：“就不能让人多准备一辆马车？”　　　　非得两人挤一块，让她……很不自在。就这么点空间，付锦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脸。　　　　听见了付锦时的话，原本闭目假寐的傅清和睁开眼睛，他淡淡道：“又不是什么盛事，自然越低调越好。”　　　　付锦时心头一跳，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她要去祭拜的人，见不得人。　　　　会是她想的那个吗？　　　　就在付锦时的胡思乱想当中，马车行到一处偏僻的山腰处。　　　　这里就要下车步行了，前方的小道——不，甚至不能算道。那里杂草丛生，付锦时四处瞧了一圈，居然不知该从何下脚。　　　　她心中疑窦更甚，问道：“究竟要去哪里？”　　　　傅清和瞧她一眼不答话，他只一撩衣摆下了马车，下去的时候还顺手拿了挂在车壁上的佩剑。　　　　付锦时在他身后跟着下去，傅清和微微伸出手来，似乎想扶一把，不过看见付锦时稳稳当当站在地面，他的手又极快的缩回去，动作隐蔽得连付锦时都没有察觉。　　　　张巍在前头替他们开道，本应是杀人饮血的刀此时却疯狂的砍着这些杂草。好不容易砍出了一条勉勉强强的小径来，他们三人才跌跌撞撞的过去了。　　　　走了快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个无名碑。　　　　上头空荡荡的，什么题字都没有。后面有一个矮小的土丘立着，在这杂草丛生的荒野里，几乎要和这里融为一体，不认真看根本发觉不了，这是一个坟墓。　　　　傅清和说道：“我知你近日来心情不好。有什么事情和老师说说，他在天之灵，会庇护你的。”　　　　老师……是了，以前傅清和总是叫父亲老师。　　　　父亲有许多的门生，于很多人都有师生之谊，老师这个称呼没什么，可现在听他说来，付锦时却觉得异常讽刺。　　　　付锦时呆住不动，眼泪流了半晌。　　　　傅清和低头片刻，主动挽起袖子，清理上头的杂草。　　　　这一动作，使得付锦时立时清醒过来，她狠狠的瞪他，“我自己来！”　　　　这就是个刽子手！他手上也染满了父亲的血，在父亲死后，让他来打理坟墓，付锦时想想都觉得自己大不孝，真该天打雷劈！　　　　她都不知道，之前的日子，她究竟怎么能做到和傅清和同处一个府邸三年，能忍住了没给他捅一刀。　　　　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有心算无心，只要她立志杀了傅清和，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可傅清和却偏偏好好存活至今。　　　　付锦时觉得，就算这三年她是在傅府里度过的，那脑子也是不清醒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土丘上的杂草当做傅清和狠狠拔掉，以此来泄气，动作幅度很大，表情又凶狠。她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就连在一旁的张巍见了，也愣住了。　　　　可是很快付锦时的动作又放轻了许多，因为这是父亲的长眠之地，她不忍心打扰。　　　　傅清和本来一直站着没动，不过在看见付锦时的手心里有血迹的时候，眼眸一滞。　　　　他抓住付锦时的手，低声喝道：“怎么不小小心点？你的手受伤了！”　　　　掌心被杂草边缘的锯齿割出了几道伤痕，奇异的是她却不觉得疼。现在经过他提醒，疼痛才后知后觉来了。　　　　付锦时微微皱眉，觉得这股疼痛虽然有点难忍，可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傅清和的手扣在她手腕上，带来的微微温热的触觉。　　　　付锦时脸色大变，立马甩开了。　　　　“他生前，我不能尽孝。死后，亦是不能。这点血算什么？要是能替他报仇，令该死的人都死了，我就算是舍去了一条命，也无怨无悔。”　　　　付锦时故意拿这话来刺他，那些她所说的该死的人就包括了傅清和。　　　　傅清和也不生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更该珍惜自己。别该死的人没死，你先死了。”　　　　付锦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傅清和这是……在劝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