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

伊莱恩为之辩护的原告是芭芭拉，一个中学生。　　她见到芭芭拉时在她的办公室里——伊莱恩升了职，她现在拥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办公室，从全透明的落地窗可以望见繁忙的纽约，而其余的三面玻璃墙壁常年垂着遮挡板，为她留出足够的隐私空间。　　芭芭拉惊慌得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她说话时颠三倒四，吞吞吐吐。伊莱恩示意温蒂带着她的母亲离开办公室，自己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单膝跪在芭芭拉面前，抬头看着她，用纸巾替她拭去眼泪：“我是伊莱恩·威廉姆斯，你的律师，也是未来一段时间里会保护你的人。”　　芭芭拉啜泣着，顺从地被伊莱恩带着在绵软的地毯上坐下。伊莱恩半坐在她的身后，抚摸着她棕色的凌乱头发，耐心地替她理顺，略微有些走神地想起了义警先生红棕色的发丝：“别怕，芭芭拉，我保证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但你能帮我个忙吗？”　　她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地毯。　　伊莱恩找出一根粉白色的丝带，可能来自于哪个节日：“芭芭拉，这世界上总有人会为了钱干一些坏事，比如给那个人渣辩护的律师。”她在心里对罗麦斯说了声抱歉：“他可能会说一些问题来侮辱你，让陪审员觉得是你的错。当然，这不是你的责任，但他们不知道，所以别害怕，好吗？”　　芭芭拉失措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真的？”　　“我保证。”伊莱恩说，利落地给芭芭拉梳了个漂亮的发型，“为了不让他们得逞，芭芭拉，我们能练习一次吗？我问些问题，你回答。”　　芭芭拉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还算顺利。　　伊莱恩目送着芭芭拉的母亲带走了情绪稳定了不少的芭芭拉。她现在有些好奇罗麦斯要怎么替芭芭拉的数学老师盖提翻案了。　　在进入法庭之前，伊莱恩再次安抚了一次芭芭拉。她给了芭芭拉一个拥抱，将自己的手表交给了她：“拿着它，芭芭拉。我保证会很快结束的。想想那天我说的，让我保护你，好吗？”　　芭芭拉的鞋跟磨蹭着地板，但她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伊莱恩对她笑了笑，站起身，和芭芭拉一起走进了法庭。　　凯文·罗麦斯已经到了。　　他是个很漂亮的人，极其赏心悦目。　　伊莱恩想。　　但他的漂亮和马特、和Harry都不一样。　　两双有些相似的黑眸对视了几秒，随即分开。　　原告律师，伊莱恩·夏洛特·威廉姆斯。　　被告律师，凯文·罗麦斯。　　开庭。　　　　伊莱恩的开局很顺利。就像那天的演练一样，尽管芭芭拉不是在她怀里哭泣着说出事实的真相，但她啜泣着的倾诉搏得了陪审团的同情。　　伊莱恩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芭芭拉按照她的建议，先以一种极其巧妙的口吻说出了自己对盖提的不喜欢——她将它归结为直觉，来源于自己的女伴在提及盖提时的闪烁其词，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朋友也是盖提的受害者——然后再说出盖提的一举一动加深了这一点，以最后声音颤抖着的控诉结尾。　　伊莱恩安抚地按了按芭芭拉的手，她站起身，挡在芭芭拉身前，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对盖提愤怒和鄙夷、因芭芭拉而产生的哀伤。她的音调也随着情绪的变化而提高了一些，直到用有些沙哑的、担忧着下一个受害者和已经被盖提毁掉了人生的受害者的口吻，说出了最后的控诉。　　至于效果……陪审团已经给了她答案。　　罗麦斯显得局促不安，他反复看向盖提。　　伊莱恩皱起了眉。　　凯文·罗麦斯。　　她反复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别告诉她罗麦斯在接这起案子前都不知道他的客户究竟干了些什么。但他还是做了个明智的选择。　　申请休庭。　　现在陪审团的情绪正高涨着，在这时候辩护只会加重陪审团的怒火。　　伊莱恩呼出一口气，给芭芭拉倒了杯温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准备迎接十五分钟后罗麦斯有可能的逼问。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伊莱恩的预料，也出乎法庭上所有人的预料。　　罗麦斯没有为盖提辩护，正相反，他拒绝这么做。　　伊莱恩惊愕地听着罗麦斯在法官的质问下毫不犹豫地给出确定的答复。　　他疯了吗？　　没人会去雇佣一个曾经临阵脱逃的律师！　　法庭已经不复刚才的肃穆，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除了两位律师和法官。　　法官重重地敲下了法槌：“肃静！维持法庭秩序！”他连续敲下了三次法槌，恼怒地喊出退庭。　　罗麦斯没有动。伊莱恩示意芭芭拉先走，同样没有离开。　　法官如她所料，继续高声说道：“两位律师立刻到我办公室来，明天早上九点继续开庭审理。”　　光从外表来看极为相似的两位律师站在了法官的办公桌前。　　威廉姆斯和罗麦斯都有着乌黑的、像是乌鸦尾羽一般的发色。罗麦斯的瞳色更浅一些，而威廉姆斯的更深。他们同样有着极为出色的外貌，肤色都近乎于半透明，白皙得像是蓝血贵族。　　将不切实际的、他们是否有血缘关系的问题抛在脑后，法官开始向他们发问。他的问题都集中在罗麦斯身上，伊莱恩只被牵涉到了几个问题。她将会继续作为芭芭拉的辩护律师，而罗麦斯将会为盖提另找一位律师辩护。　　法官办公室到法院门口有一段距离，伊莱恩和罗麦斯沉默着并肩离开。伊莱恩犹豫了几秒，还是取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罗麦斯：“我知道一家律师事务所，绝不会出现违反你的道德原则的案子。”　　罗麦斯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她的名片：“谢谢。”　　　　在法庭的门口罗麦斯投入了他的妻子的拥吻之中，而伊莱恩有些意外地看见了某个理论上不会出现在这儿的人。　　马特今天穿了身黑色西装，勾勒出他线条优美的肩线和腰线。伊莱恩毫不意外她不由自主地在义警先生向她走来时露出了今天最真挚的微笑：“看来自己当老板的好处不少？”　　马特自然而然地搭上她的手臂：“是啊。附近新开了一家法国餐厅，要试试吗？”　　伊莱恩眨了眨眼：“好。不过，马特，我总觉得你另有来意。”　　笑容挂在他的脸上，在不需要承担义警这个职务时马特会显得放松一些：“怎么猜出来的？”　　伊莱恩在车流前暂时停下脚步：“不知道，也许是直觉……希望你的问题不会超出一顿午餐的价格。”　　马特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就像是每个夜晚那样：“杜博与华威事务所和公会联盟有工作来往吗？”　　“公会联盟……”伊莱恩侧了侧头，认真地想了想，“我记得有，但不是由我经手。”　　马特和她穿过车流，他挽着她的手臂，带着她避过来往的人群：“威尔逊·菲斯克是它的幕后黑手。”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伊莱恩说，视线无目的地看着人群，“嗯……他似乎更喜欢和另一家——”　　伊莱恩的视线停住了。　　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伊莱恩语速飞快：“抱歉，马特，我有点事——能改天再说吗？”　　她迅速放开了马特的手，跑向两条街区的交点。　　她不可能看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