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还在下,只留一地的尸体。    花长卿听着风吹过山谷之间的清冷幽鸣,踏着一地缓缓流下的血水,终于走到了叶蘅的马车前。    听到动静的两个‘车夫’抬起头来。    看着花长卿手中抱着一个小孩又重新缓缓走下来,不由一愣。    自方才花长卿上去后,就再也没有人下来过。但整个车队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光了,哪怕是排在叶蘅马车后面的也是如此。虽然后面已经没有多少马车,但那点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已经足够成为过去了的山匪的刀下亡魂。    整个山谷除了噼里啪啦雨声,和一些零碎的马蹄声,变得寂静无比。    花长卿身上的衣裳和头发都已经打湿了,额间一缕一缕的细发贴着雨水搭在异常白皙的皮肤上,但周身又都是血迹,走在雨中看上去格外的阴冷吓人。    似乎是此刻的马车周围太过安静,一听到了脚步声,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    “小姐!”两个车夫不由叫道。    叶蘅不知是因为最终还是没有得以下马车,还是因为周遭所发生的一切,此刻显得有些缄默。撩开车帘后盯着花长聊看了半响目光才移了移,看向她身上的血,又看向她怀中抱着的一团,也是愣了一愣,“这是……”    “一个小公子。”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小公子,“你是上去救他的吗?”叶蘅问道。    花长卿点了点头。    叶蘅将目光从那小孩身上移开,又道:“长卿姐姐,你,好厉害。”然后垂下目光来,又看了看周围的一地残骸,拿着鞭子的手紧了紧,“……我就不行。”    “……”花长卿没有答话。    过了半响没见到对方的反应又抬头问道:“其他的山匪呢?不应该这么快就完了,怎么没有下来了。”目光中只是带着疑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一部分死了,一部分走了。”花长卿如实说道。    “走了?”    “嗯。”    “这样杀完人,就走了?”    “嗯。”    “那长卿姐姐应该也杀了很多的山匪吧。”    “嗯。”    “你真厉害。”叶蘅又道。    马车底下的那个被花长卿扔在那儿的小车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周遭的一切连看都不敢看,已经被吓得不行。    花长卿走近。    看了看自己的小姐,两个车夫没有再防备面前这个有些可怕的人的走近。    马车里边的水儿张了张嘴巴,目光茫然的盯着自己小姐的方向,似乎想问些什么,可是嘴张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花长卿将小公子放在了马车的车板上。    可是怀中的一小团仍然吊在她的脖子上,动也不动。    “撒手,进去。”花长卿开口道。    叶蘅将目光放在了这一小团儿的身上。    小公子摇了摇头,但就是没有撒手,脑袋也还埋在花长卿的脖子里。    花长卿轻微的皱了皱眉。    僵立了好半响。    “你不撒手,我就不管你了,把你丢在这里。”花长卿又道。    仿佛是知道花长卿不会这么做,半天了,小公子还是没有半点动作,仍然挂在花长卿的身上。    没有办法,花长卿只好又将那一小团儿抱起,另一只手拎起了她的那个缩在马车底下的车夫,又看了看逐渐小了下来的雨,对叶蘅说了一句,“走吧。”反正那些山匪都已经离开了。    只有两辆马车,在雨天行驶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    “要不要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生还的人?”叶蘅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不自觉的问出。    “不用了……”她已经听不到除了这辆马车以外其他人的心跳和呼吸了,包括那位夫人的。但想了想,还是又抬头重新道,“如果你要看,就看吧。”    然后手中抱着一团,另一只手又拎着一坨,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前。    将车夫丢在马车门前上。    撩开车帘,直接抱着怀中一团儿钻进了马车。    再次放在马车板上,松开了抱着的那只手,小公子才微微的松了松手。安静的低着头退了两步,离开了花长卿怀中的范围。    “松嘴……”    小公子抬头,牙齿一直咬着下唇瓣,似乎是压抑忍耐着害怕和难过,嘴唇都咬出了血来,染得唇瓣十分的殷红,小孩子的睫毛很长,但都在颤抖,身子也在轻微的抖,一张小脸儿苍白的与花长卿的脸不承多让。    就像一个一碰就碎的娃娃一样。    听到花长卿的声音才恍惚了一下,松开了牙齿,目光有些茫然无措的盯着花长卿。    花长卿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这分钟可能心理状态很脆弱的小孩,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而且也没有人来安慰她。    “你叫什么名字?”    好半天,小公子干涩的童音才响起,“简玉……”哪怕声音很是干涩,但仍然保持着冷静自持,也很好听。    那么小的年纪,这种样子看得让人有点心疼。    但是花长卿不会,只是茫然,跟小孩子一样茫然。    没过多久,窗外叶蘅派出去查看的车夫又回来了,结果显而易见。    “那我们走吧……”叶蘅似乎也很难过,还很自责。    花长卿却不知道她在自责什么。    前面的马车重新开始前行,过了好半天,花长卿前面的车夫不知道做了怎样的一番心理活动,才没有崩溃的疯掉或是跳下马车跑人,而是举起抖着跟得了羊癫疯一样的手挥了马鞭,哭得十分难看的绕开前面的其他马车,和一地的尸体,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花长卿,小车夫哭了好久,同时又极力的憋着,憋得十分的辛苦,一边挥马鞭一边擦着眼泪雨水的哭,看上去尤其的可怜。    将整个空空的车队走完,前面果然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只是空空荡荡的,完整的一条大路。    马车在雨中又行驶了小半个小时,倾盆大雨终于下完了。    乌云散去,太阳又从山谷的一边升起,从南到西,染印的矗立于两边山谷之上轻微飘动的云纱,一片红光。    只是这些耀眼的红光还没有照在山谷中央之前,两辆行使着的马车身后被夹在山谷间的不远处的一地尸体和长长的车队,就像被天地遗弃了一般。    简玉一直安静的、乖乖的坐在马车上。花长卿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即使马车颠簸差点将小小的身影颠的从座位上滚下来,小东西也只是默默的抓紧着身后的车栏处,并没有出声。    一路安静,相看两无言。    到了下一个饭点。    花长卿才准时的动了动,将马车里的干粮包拿出来,打开,从中选了选,递了一块大饼出去,递在小公子的面前。    简玉目光移了移,低下头。停顿了两秒钟,然后也没说什么,乖乖的接了过来。    接过来就开始咬,嚼也没嚼几下的吞咽。    其实简玉是没有胃口的,他的肚子里在翻腾,一闭眼一晃神就能想起之前山谷里的遗体肠穿肚烂的场景。    尽管没有看到多少,只是在花长卿要开车帘时看到了一点点,但是那样的画面,即使只是一点点,小小年纪的他依旧接受不了。    怎么挥也挥之不去。    五六岁的小孩聪明点的已经知事。    如同他的娘亲所说,简玉很聪明,从小就很聪明,别人学很久的东西他很快就能学会,尽管不多话,但是很多人都夸他。    他知道之前倒在马车上的嬷嬷那个样子是已经死了,娘亲,现在可能也死了。    尽管身体很难受,但是简玉很聪明,所以他不想惹面前这个带着他的姐姐不高兴。尽管这个姐姐几天之前见过一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知道大人都喜欢小孩子听话。所以简玉硬着头皮咬,硬着头皮塞,包得嘴巴满满的。    过了一会儿,面前又递过来了一个水壶。    伸出另一只手又乖乖的拿下,然后放下饼,拔开水壶,可是水壶的塞子太紧,半天都拔不开。    有些慌张了,飞快的悄悄的看了花长卿一眼,接着再使劲儿再拔。    塞子还是拔不开。    面前又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将水壶取了过去。    波的一声。    塞子被打开,又重新递了回来。    简玉愣了愣,然后抬起水壶,咕咚咕咚的灌水,然后又继续吃饼,一直重复。    花长卿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只有些干瘪的胡萝卜,然后凑向车子角落的一个木笼子,喂兔子。    喂完一根胡萝卜,又拿出一根胡萝卜,接着喂,同样一直重复。    马车内特别的安静,只能听到吃东西喝水的声音。    半天没有看到花长卿再有其他动作,简玉才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了一路上除了回自己名字之外的第一句话:“……姐姐,你不吃吗?”仍然是有些干涩,却很好听的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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