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很快就到了除夕，皇上这一天会和众位妃嫔与太后一起吃一顿家宴，大年初一则是接受众文武官员的朝拜，再宴请皇亲勋贵与臣子们。　　除夕的家宴开得很早，还未申时就已开始，宴席摆在交泰殿。交泰殿位于坤宁宫与乾清宫之间，妃子们平常最远只能到坤宁宫，再往前就是一步也不能多走，只有极少数被皇上传去乾清宫伴驾的妃嫔，才能踏足这块地方。　　不过当今自从大婚后，一直尊重皇后，皇后重视规矩，皇上就没有再传嫔妃去伴驾过，因此每年的年宴，大约是她们唯一能到这里来的时候。　　因为早早的就要开始准备年夜的宴席，而且还未申时众位妃嫔就要入席，所以御膳房今日根本就没有准备午膳，宫里有小厨房的妃子们，还可以弄点小点心垫一垫，但低位的妃嫔就没有办法了。　　秦嬷嬷今天拿早膳的时候，御膳房的小全子偷偷塞了不少银丝卷给她，因此赵顺儿主仆几人倒没太饿着，接近午时的时候，还是吃了不少点心，然后就开始梳妆打扮，准备赴宴。　　后宫六宫分布在御花园四周，而坤宁宫是在御花园的正前方，所以要往坤宁宫、交泰殿去，可以穿过御花园。但平时早起请安，都没什么心情从御花园中间走，也是天色还太暗，没什么可看的，御花园的角门也还没开。而回宫的时候又总是很疲累，想着快些回宫用早膳，大部分都是走的御花园旁的过道，因此并不太有机会看看御花园。　　今日看时候还早，赵顺儿就打算从御花园走。御花园四周都有角门，要进去很是方便。　　御花园里布置的很是漂亮，挂满了灯笼，树上还结了不少绢花，荷花池里也满是荷花。赵顺儿刚走到御花园，就看到这样满园热闹的景象。皇宫还是很奢侈富丽的，在家的时候，冬日里的花园最多也是有几朵梅花罢了，绝不可能用丝绢去做假花点缀。但看看这样的御花园，再想想自己清冷简陋的侧殿，不免有些唏嘘。　　穿过了御花园，再经过坤宁宫，交泰殿就在眼前，再往后就是皇上平日起居的乾清宫了。赵顺儿不由得有些紧张，当初进宫时，是坐一顶小轿进来的，也不知有没有经过乾清宫，但赵顺儿是一眼也不敢偷看的，因此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乾清宫。　　乾清宫恢弘巍峨，赵顺儿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宏伟的宫殿，有些震惊，也有些感叹，到底是皇上起居之所，就连皇后娘娘的坤宁宫都是没法儿比的。　　不过赵顺儿到底不敢到处乱看，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进入了交泰殿。　　不少低位妃嫔都已经到了，虽然每次一有位份比自己高的人到，低位的妃嫔们就要起来见礼，但是她们还是得最先到，让高位妃子们等她们，可是不象话。　　赵顺儿进去，有两位采女御女就起身向她行礼，赵顺儿如今是才人，倒是在场的妃嫔中位份最高的，只有一个不得宠的钟才人比她先到。两人互相见了礼，赵顺儿就在钟才人的身侧坐下。如今天寒地冻的，但殿内摆足了碳盆，倒也温暖，赵顺儿就脱了外面的大氅，露出了里面用皇上新赏的料子做得冬装来。　　赵顺儿刚脱了大氅，就看到隔壁钟才人嫉妒的视线，这才注意到钟才人的冬装虽也是簇新的，却不是什么好料子。自己这身衣服，虽比不上之前周宝林四处炫耀的云罗锦，但已算是很名贵的料子了。　　这钟才人嫉妒不要紧，就怕连高位的方婕妤，甚至是充仪娘娘都没有，那她的这身衣服就太打眼了！但皇上特地赏得做新衣的料子，自己年宴却不穿，可也显得不尊重皇上，赵顺儿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总不能再把大氅穿回去。　　陆陆续续有妃嫔过来了，赵顺儿也起身给几位美人见礼，果然有很多人都盯着她的衣裳看，满是藏不住的嫉恨，让赵顺儿心里直叫苦，只希望周宝林可以早点来，分散分散这些人在她身上的注意。　　周宝林在年宴前刚好解了禁足，但她也不知是完全没学到教训，还是不想见人，小小的宝林却拖到现在还没来。皇上这次似是也恼了她了，以往皇后娘娘罚了周宝林后，皇上都会第一时间安抚，但这一次周宝林解了禁足后，皇上却什么也没表示。不过这毕竟是关系到年近而立的皇上的子嗣，皇上不恼周宝林也不可能。　　说起来，过了今日皇上就是二十九了，而自己也要十五了，若不是进了宫，该算是即笄了，该有一场盛大的即笄礼，但如今进了宫，是什么都没有了。　　正自想着，方婕妤也到了，周宝林居然还没有来。赵顺儿暗暗哀叹，随着众人起来给方婕妤行礼。方婕妤微微一扫，就发现低位的妃嫔中，除了有孕的萧御女和王采女外，就只剩周宝林还未到了。　　方婕妤冷冷的一哼：「这周宝林是还想继续禁足呢！」接着又看见了赵顺儿身上名贵料子做的冬衣，脸色更加难看了，「哟，赵才人这么迫不及待的就穿了新衣出来炫耀了？别是也想学周宝林吧？」　　周宝林上一次就是穿了皇上赏的云罗锦出来炫耀，结果当天就被皇后娘娘给禁足了。众人听了方婕妤的话，都意味不明的看了看赵顺儿。　　赵顺儿正不知所措，幸好周宝林就在这个时候到了！　　方婕妤马上转移了目标，对着周宝林阴阳怪气的道：「唉呀！这不是周宝林妹妹吗？在屋里猫冬待了一个月，终于舍得出来了？」　　周宝林被方婕妤戳到了痛处，但又对她毫无办法，方婕妤位份比她高得太多，她也只能咬牙上前行礼。周宝林现在却是非常痛恨方婕妤的，上一回她就是看到方婕妤教训郭美人，才下定决心要折腾折腾王采女的，在比自己低位的妃嫔身上耍威风。没想到，王采女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被皇后罚了跪，还禁了足。而这个方婕妤都打了郭美人了，居然还一直都好端端的！周宝林心里简直恨毒了方婕妤。　　到底是在除夕的年宴上，方婕妤也并不敢真的闹事，因此看周宝林咬牙一声不吭的行了礼，方婕妤也就没有太过为难她，只哼了一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了。　　周宝林位份不高，却来得晚，这时候还在挨个给妃嫔们行礼，到赵顺儿面前时，看到赵顺儿一身名贵料子的冬衣，也恨的捏紧了帕子。　　周宝林现在身上穿的，还是皇上赏赐的云罗锦做得新衣，上次皇上赏的不少，她不只做了一件冬衣，但才穿了一件出来炫耀，就被禁足了。因此年宴她还是有很多新衣可以穿的。但自从她被禁足后，皇上的赏赐就一样没有了！接近新年，各宫还是陆陆续续又接到了很多赏赐，而且在她禁足之后，大半的好东西都被赏给了德妃和赵才人！所以她看赵顺儿的目光，也是恨不得吃了她。　　不过现在周宝林位份低，并不能拿赵顺儿怎么样，赵顺儿对她的妒嫉，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而且，这时另外两个更惹人忌恨的萧御女和王采女也到了。　　王采女自从被周宝林罚了之后，胎象一直不好，赵顺儿原本以为她可能不能出席年宴了，没想到她居然和萧御女前后脚到了，还比德妃来的早。　　这两人一来，顿时也没人注意周宝林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们身上。皇上都要三十了，这两人肚子里的，很可能就是太子啊！想想就叫人嫉妒，恨不得叫她们一尸两命。　　只有张修仪还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拉着萧御女嘘寒问暖，关心她身子，也不知是想亲近她叫她卸下心防，以方便日后下手，还是认定自己生不出来了，想抱养低位妃嫔的子嗣。　　「萧妹妹可真是好福气，我看萧妹妹气色也好得很，想必腹中的小皇子十分康健，这么多年了这可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的大喜事，萧妹妹可是大功臣了！」　　萧御女只是低头羞涩的笑着，连称不敢。一时席上的气氛倒也和谐起来。　　而直到这时，德妃才姗姗来迟，看到德妃到来，席上顿时一静，除了贤妃外，众人都起来向德妃行礼，赵顺儿明显看到萧御女和王采女都僵着身子，十分紧张。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德妃只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就让众人起身，没有找任何麻烦，之后也只是一直安静的坐在坐位上，盯着殿中某处，一语不发。　　这一个月来德妃似乎一直心事重重，也没心思拿捏低位嫔妃，是以宫中一直很安静，但没想到德妃这次心情似乎真的非常低落，连年宴上都不说话，看到了萧御女和王采女也都没什么反应。　　就在大家都在暗自琢磨着德妃的反常时，殿外终于响起了一声「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赵顺儿抬头，就见皇上与皇后娘娘携手进了殿里。没有看到太后娘娘的身影，看来连除夕夜太后都不想出席。　　皇上和皇后并肩而行，看两人关系很是和谐，皇上甚至没有特意去扶德妃。在这样帝后共同出现的场合上，皇上一向是给足皇后体面的。　　不过帝后落坐后，皇上还是特别对萧御女和王采女关心了几句。　　「爱妃若是身子有不适，可不能忍着，其实你这胎还不足三月，除夕宴不来也不要紧。」皇上对王采女关切的道。至于萧御女，因为她自诊出喜脉以来，一直都精心养着，并且也快过了头三月，初时害喜的症状，如今也缓和了不少，所以皇上并不担心。　　只是在宴席上，皇上除了给皇后娘娘夹过几筷子菜外，就是单独赏了萧御女和王采女几道菜，德妃和何充仪却都是没有的。以往若是有这样的事，德妃一定撒娇作嗔，磨得皇上也给她赏赐才成，但这一回德妃居然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时不时的偷眼看皇上几眼，眸中似怨似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席上每一个人都是笑语盈盈，每一个人都在偷偷的关注皇上，赵顺儿一瞬间却忽然觉得非常孤独。　　入目是满目的红，桌上是最精致的菜肴，每个人都满脸的喜气，对你说着祝贺恭维的话语，但没有一样是真的。　　赵顺儿在这一刻，分外的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