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因为太在意的剑拔弩张,到底伤了自己.    回到府里,我只坐在榻上头思索。思考啥我也不知道。但是当这么多人的担忧摆在我的面前,当历史的冷酷浸润我的全身,我想冷眼做一个局外人,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我一味随着历史的洪流跌跌撞撞的向前,然而却看不得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掉入漩涡里而无力回天。我从来没有深恨过而今的自己这般的没用。时空的错误让我如同一个溺水的儿童,苦苦挣扎,却又无法力挽狂澜。  睢儿看得出我心情不好,只站在一旁不说话。另一个丫头掀开帘子屈身道:“福晋,爷在外头呢。”  我心里头烦,只道:“说我去了帐房点银子,不在这儿呢。”  那丫头出去了会子,我瞧着外头没了人,还真带了睢儿去了帐房。面对着一个又一个的铜板儿思考人生。帐房管事早就一个人退出去了,让我面对着账面对着钱独自待着。  我就一直发着呆,到了晚膳时分才回了房。天黑漆漆的,冷风灌得我一身冷,我开始怀念空调怀念暖炉和暖手袋…到了古代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居然都变成了痴心妄想,我居然还是那个被唾弃的癞□□。  书房里没开灯,我变料想他是去了珀钗那边吃晚饭。我绕着整座府邸走了一圈,才发现四处灯火通明,人人皆是安宁,那是因为她们不知道未来所以单纯的安于现状,而我这个未卜先知的人却孤独的站在风口里,好像是一个过客。  睢儿拿了披风披在我身上,递来一个汤婆子给我暖暖,道:“福晋别站在风口上,伤身子。”  我傻笑了几声,也没了用晚膳的兴致,转身回了自个儿房里,往我的大床上一倒,却听见有人一声闷哼。我这下惊觉原本硬邦邦的木板床居然很软,等丫头们慌乱的开了灯,我才发现我一下子压到了尊贵的十三爷的身上。  不过我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他戳戳我的头,自顾自的嘀咕:“多日不见,为夫晓得夫人甚是想念,可是也不是这种形式,倒是让为夫震惊皆抹汗了。”  我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睡惯了她那里的热炕头,不习惯我的冷床板。”  他努力嗅了嗅,扯扯我的袖子,“夫人,好酸。怪道你今儿个要去帐房,原是又买了几个醋坛子。”  我从他手里扯出我的袖子,丫头们早就把灯点着了,此刻照得室内盈盈如白昼。炭火盆子的烟气弄得眼睛涩涩的,只听他问:“不摆饭么?我还有事同你讲。”  “不吃了,没意思。”我不咸不淡的看着他,来了这么一句:“要么您先去钗福晋那边用了再来说事儿?”  “不吃饭怎么成?”他瞪了我一眼,让丫头媳妇们把饭热一热,端了上来,“饿着大的也不能饿着小的吧?”  我听了才坐在桌前,三三两两的吃了几口,他夹了一筷子菜放我碗里,看我没有什么反应,索性也撂下了筷子,只闷闷道:“你凡事也看得开些。”  “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事儿?”我一挑眉,让丫头给收拾碗筷,“没事儿,我懂得。为了所谓的皇家颜面,我总不会想死给自己招来个妒妇的名声。”  他的眉头迅速的收拢拧成一个“川”字,闷闷的仿佛是山雨欲来:“是不是我最近骄纵了你?还是你太介怀着珀钗?”  他怎么会突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只感觉他生气的样子分外的陌生。震惊之余只有冷笑,“呵呵,爷,这府里这么大,这里不舒服,您可以往别处去。”  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终是攥紧了拳头,冷笑道:“很好,自此我也不来烦你!”    睢儿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却同样看见一脸不知是喜是悲的脸。只压低了声音,道:“主子…爷方才怒气冲冲的出去了…这是…”  我努力让自己站稳,但是我的心却慌了神。只觉得眼前一切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一阵昏沉袭来,天旋地转。我往前一倒,最后听见的只有睢儿惊慌失措的尖叫。  还是那条很长很长的路,我仿佛一个人站在那条路的一边,看不到尽头。旁边有山围绕着,横亘着难以言喻的凄凉,我却仿佛找到了归宿。我孑然的站着,只觉得天地间一片苍茫,倏尔化为混沌。我努力让自己不要陷入那片漩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逐渐的逼近,我好慌,只能不停的大叫:“不要——不要!”  “主子醒了!瑞香,快去把药煎了端上来。”是睢儿在叫,眼神里是我所不能预估的焦灼。  我起身,只瞧着崔太医正在床边捻着胡子。睢儿拿了大软枕给我靠着,我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只感觉有些不好,忙问道:“偏劳崔太医,我这…”  姓崔的听见忙回道:“回福晋的话,孩子所幸保住了。福晋只是五内郁结,又忧思烦闷过甚,才会一不小心昏了过去。福晋有了身子,万事多加小心。况且福晋定然是站在风口上头久了,身子着了寒凉。按时服药便可见愈了。”  我点点头只让他退下。人家明白说了就是我感冒了而且想太多。药是给我备下了,喝不喝还是我的事儿。  我只觉得有些渴睡,想先睡一觉,又想着昨儿四福晋被德妃训斥,顿时闲不下来。左右这府里我也不想待,勉强起身了,对睢儿道:“传话下去,备车,去十四福晋那里坐坐。”  过了二门绛锦便忙忙迎了出来,只把我迎到正厅里坐了,又上茶上来,道,“妹子没什么好招待嫂子,十三哥没来么?”  “没来。”我接过茶喝了一口,“就是因着昨儿晚上和他别了嘴,今儿才到妹子这里要个清静。十四叔呢?书房里吧?”  “没呢。”绛锦满脸是掩盖不住的担忧,“在我房里,前些日子被打了,他居然一个人在院子里喝冷酒,我的嫂子!这不染上风寒才怪道了!如今方才喝了药,怕是过些日子才好。”  “前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四哥怎么打了他呢?好歹也是兄弟亲亲一家,没道理动这动这么大的手。”  绛锦正要回话,里头的丫头掀了帘子进来,禀道:“福晋,爷听说了十三福晋来了,忙说要请进去。”绛锦便扯出一个笑,道:“他倒是念着嫂子,嫂子且进去瞧瞧他罢。”  我跟着绛锦入了她房里,十四这个病秧子歪在大迎枕上,见我进来了不觉笑道:“偏劳了嫂子来看我。我本没大事,这丫头偏偏要把我锁起来,没得闷得慌。”我笑道:“我倒是为你的媳妇说个不平。谁大半夜还在院子里头喝冷酒?要我说今儿个的事你也是活该。昨儿我入宫去还看见你四嫂子被额娘训呢。我素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少不得来你这问问来龙去脉。”  十四把头往里面一偏,只冷笑道:“如今他爱怎样便怎样罢。左右额娘念着亲生一场,把这事儿扣着没让传到皇阿玛那里去。他到底是心里头没了我这个弟弟,他那点破事我提起来心烦得很,你让你妹子和你说罢。”  我便抬头看绛锦,绛锦慢慢拨了拨炭火盆子里的炭,只拨得那火光四溅,方才住了手,幽幽道:“那日里四哥做寿,下了帖子让我们去,席吃完了,我们家爷便四处走走,让小厮带他去茅房,那承想走到一处,那小厮冷不丁不见了影子,里头仿佛有声音,我们家爷一时好奇,凑近了听听,原是四哥在说些什么,他开了门进去一看,四哥跪在蒲团上头正拜着前头孝懿皇后的牌位呢!我们家爷一时气不住,加上喝了几口酒,对四爷说了些什么,四爷便一个巴掌劈脸上来了!嫂子你评评理,他亲额娘尚且在永和宫住着,他这么个什么意思?生娘不及养娘亲么?还是前头皇后给了他多少好儿让他一直惦念着呢?”  十四这才扭过头来,嚷嚷道:“弟弟求嫂子说句公道话,我知道他自小是跟着佟娘娘长大,难免亲厚些,这不过分。若是这件事撂了过去,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便给我一巴掌是个什么意思?他眼里是只有他的佟额娘,没了我这弟弟么?”  事情说到这里我才算明白了,但是直觉告诉我一贯冷静的四阿哥绝对不会着这样的事情。瞧十四紫胀了脸,正独自在生闷气,只好对着绛锦道:“还不去劝劝你家的爷,都给气成紫薯了。”  十四尴尬的摸一把脸,接过他媳妇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又歪下臭着个脸,我便肃了肃,道:“十四叔别给我整脸色看。我是刚从我们府里吃了臭脸来的,你若是再这样,你叫我怎么活了?”  十四再也绷不住,“哧”的笑了出来,绛锦也掩着嘴笑。十四看了看时辰,便要起身,道:“嫂子不嫌弃,吃了饭再走。”  我想若是回去一个人吃,也没了三个人吃热闹。所谓避嫌不避嫌我也不怎么在乎,便也欣然答应了。几个人在绛锦房里,让丫头上了铜炉小火锅,涮肉涮菜,倒也得趣。  等我终于撂下筷子,大呼:“不成了,我不成了!”的时候,却发现十四还对着一桌子菜胡吃海喝,绛锦忙着布菜。见我停了,不满意道:“本来以为嫂子这一趟过来要吃光我半个府,吃了这么点就撂筷子,是不是太客气了?”  我捂着碗,一面满足的抹抹嘴巴,惊讶道:“这还少?我好几日都没有吃得这么痛快了!”  十四紧张兮兮的,问道:“怎么这样说?十三哥对你不好么?听你的口气,你俩在怄气?”他打量着我,这目光让我后背凉凉的。  “没呢。”我捂好汤婆子,笑道:“只是觉得怪尴尬的。你也晓得的,前些日子我们府里添了人丁。长女和长子都是侧福晋那边的,他免不得多多去看看。只是昨儿晚上我与平常一样和他炝炝,他便撂下脸来了,我也觉得没意思。”  “炝炝?”十四差点没把东西噎在喉咙里,好半天才顺过气儿来,仍是拍着胸脯:“绛锦,你若是每日陪我炝炝,便也没那么多碎嘴了。”他见我瞪了他一眼,忙道:“嫂子不知道我那哥哥,素来只有宫女跟着他的份儿,能容你跟他炝炝,早就不知道低了多少了。他骄傲得很,能拉下脸来早已不易,再说了,这事儿也是嫂子理亏。”  绛锦方坐下了,听到这一句,道:“我这碎嘴子那一项不是为了爷好?爷还嫌弃了我?哪日我也去嫂子府里头,几日都不回来了!说到嫂子,绛锦冒犯一句,侧福晋那里生了小阿哥,总不能冷在那里不管,该给的还是得给,毕竟是皇家颜面的事情。再说了,又怎么能求爷们儿的心在一个人身上呢?这大大小小的爷们,嫂子只瞧,哪一个只娶了嫡,一个侧都没纳的?”  十四也道:“嫂子,我那哥哥对你至此,可见是上了心的。”  我才终于明白我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男尊女卑的世界,一妻多妾的世界。我被时空错误的送来了这么久,居然还固执的认为着一妻一人,还是在皇家,实在错误得可笑了。  心里头稍稍好受了一点,才发现我以现代人的要求去要求一个古代人是多么的天真。再怎么样,不能改变,就只能顺应,并且接受。    我告了回府,十四媳妇又给我包了几包点心,听见我总是睡不安稳,又包了包干菊花给我塞在枕头里安枕,和十四一起送到门口见我上车,十四不满道:“嫂子日后常来,吃那么一点点,没得说我亏待了嫂子。嫂子若是闷,明儿我叫我媳妇去陪陪嫂子,嫂子包饭。”  见我笑着点点头,又跟车夫说了几句注意,便目送着我走了。    睢儿扶着我下了车,回了自己屋子里。刚刚雪停了,在外面冻了许久,只觉得冷得慌。进了屋子脱掉大氅,睫毛上的雪化了,湿腻腻的粘在一起。我自顾自进了屋子,口齿里仍然是十四府火锅的香气,想来的确吃得有点少,现在想起来鲜美异常,对着下面的丫头瑞香道:“今儿晚上爷定然不会过来吃饭。不必预备多了,用铜炉子吊一锅火锅,上几个小菜就好。另外把我带回来的糕点分一包给眉福晋屋子里,给下个帖子,看她晚上来不来,来了多加双碗筷。”  瑞香愣了一愣,随即机灵的反应过来,接过睢儿手里的东西下去了。四周静静的,奴才都大气不敢出一个。我接过刚泡上来的铁观音,喝了一口,于是问道:“人都杵在这儿做什么?”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有人从里间转了出来,是十三。他仿佛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个药包,我正要笑着给他赔个不是,他却气极,把手上的纸包往地上狠狠一掼,白色的菊花从袋子里滚落出来,撒了一地。他只冷笑道:“亏得我还巴巴儿去带了菊花,原是早有人替你想了周全,是我没他的心思好。你瞧着我三两头便不舒服,对着他便是笑靥如花,我起先只以为是他们嚼舌根子,没想到你却这么忙不迭给我一个嘴巴子。兆佳氏,我知道你多悔了做我的福晋,那碗药多多少少你也有些个情愿!只是我告诉你,你给我顾及着些皇家颜面,你既然已经归了我,对着他便多收敛收敛!”  他不等我说话,便又快步走了出去。我只觉得有些懵,还没来得及分清他说的“他”是谁,而他却半分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冷笑,果然是个好骄傲的阿哥,他凭什么无缘无故的训斥我?凭什么把他以为的事实不听我任何解释就把一切罪名扣给我?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巴巴儿去体谅他,去懂得他?相安无事,从此我俩各自走各自的路。他既然有个珀钗,我这个嫡福晋的摆设也是可有可无。那么这样混日子又有什么趣?我荒废了我这一辈子去陪一个与我渐行渐远的人吗?那为什么不求他休了我倒也爽利呢?大清国第一个被休的皇子福晋,我觉得挺好,不嫌弃丢脸。  晚上眉似说身子不好没来陪我,我让左右的人都下去了,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吃火锅。我就纳闷了,那火锅怎么这么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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