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舱房杜谦谦从未来过,黑压压的,一扇窗户也没有,只有摇曳的烛火跳跃得让人心慌意乱。 杜谦谦甫一进门,便见王子安和廿晷景一坐一站,正在等她。 杜谦谦不知何事如此严肃,只得仔细观察着,希望从二人脸上看出些端倪。可二人神色之间皆是冷峻和严肃,什么也看不出来。她故作轻松道:“王……子安,你找我?” 王子安点头道:“过来。” 杜谦谦依言挪了过去。吱呀一声,廿晷景在身后掩上了门。 看这架势是要审犯人? 杜谦谦左思右想,自认为这些天表现极为良好。 该招的都招了,也没再做任何疑似“寻死”的事情了,这是怎么了?这两人怎么又拉下脸来了?别说,还挺能唬人。 但咱们杜总是什么人?杜氏的继承人。能轻易被唬住了吗?不能。 于是咱们的杜总正了正衣冠,在对方指的座上端端正正坐了下来,随手端起茶几上的茶盏,满饮一口。 王子安却不急着说话,待杜谦谦一口又一口地饮下了大半盏茶,对廿晷景道:“开始吧。” 开始什么?杜谦谦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身上的力气也像渐渐被抽离一般,软绵绵动弹不了。 ……我特么……又被阴了? 杜谦谦连这句话都还没来得及想完,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是,公子。”廿晷景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铃铛,晃了晃,杜谦谦便被投进了沉沉的梦魇之中。 =============我是杜谦谦的梦============== 好浓的雾…… 四周弥漫着驱散不开的白色浓雾,杜芊芊下意识想起自己曾经来过这里。正试着去寻找上次在梦里救了自己的人,不想却看见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杜芊芊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想出声喊叫,却又害怕见到那人怪责生气的表情。忙乱之中,那人已脚底生风,渐行渐远。 杜芊芊下意识追了上去,喊道:“顾海楼……” ==================================== “顾海楼?”王子安蹙眉道。 又是这个名字。看来她初见自己时喊出的那个名字并非是编造的。 杜谦谦喝下的茶里的确有药。此药名为“梦魇”,是廿晷景的恩师藏机异人所创,效用是通过勾起人心中曾有过的恐惧、遗憾、痛苦、害怕、悲伤等负面情绪,从而达到窥探对方过去记忆的目的,王子安曾经用它来破解过一些纠纷和谜题。 廿晷景继续操纵着铃铛发号施令,杜谦谦蹙着眉,顺着他的铃声往梦境里越走越深。 ==================================== “顾海楼……” 杜芊芊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奋力去追。但双腿就像灌满了铅似的不听使唤,她突然产生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这一刻再不追上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顾海楼了。 杜芊芊和顾海楼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人人都赞叹这二人金童玉女,登对非常。 顾海楼没有母亲,父亲是海归华侨,曾经和杜芊芊住在同一个街区。由于父亲工作变动的关系,顾海楼8岁时被带回了英国。 临行前,顾海楼送给杜芊芊一个琥珀坠子做信物,说等我们长大了,就凭着这个东西相认。 杜芊芊对这个坠子爱不释手,把它做成了项链,日日佩戴在身上。直到那一年,她考入了英国皇家学院,才终于在学校里见到了顾海楼。 他已经褪去了当年的稚嫩,成长为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 杜芊芊也凭着优异的成绩和出众的相貌成为了学校的校花,时隔五年,金童玉女再次比肩。 时间就这样缓慢的推移着,不知不觉二人都上了大学。 杜芊芊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在小小的幸福之中流逝,直到有一日,执行任务途中出了岔子的顾海楼带着满身伤痕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道原来他在从事某种极为危险的活动。 那之后的顾海楼便很少再出现在学校,甚至连家都很少再回。 忽然有一日,校园里流传起了顾海楼是皇家特工的传言,甚至有相熟的人向杜芊芊求证。杜芊芊当然不能暴露顾海楼的身份,一次一次地为他的突然消失辩解,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他搪塞。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一封来自于顾海楼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很决绝:你知道了我所有的事,还将其公之于众,现在,请你与我彻底划清界限。 信是用英文写的,顾海楼的字体漂亮圆润,一如他的人,温暖又明朗。 可杜芊芊却止不住落下泪来。 很快,便传来顾海楼退学的消息。传说他已经成为全职特工,被派往加纳。 以往关于顾海楼的消息杜芊芊全是第一手资料,而现在关于顾海楼的一切消息,杜芊芊却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一个。 包括,顾海楼的新女友。 起初杜芊芊还不相信,当她追到加纳,好不容易通过蓝父联系上他时,那一抹亮丽的金色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没勇气再多停留一秒,杜芊芊飞也似的逃回了学校,意志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祸不单行,母亲在电话中说,杜建成的身体恐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让她快些回家。 ==================================== 试探进行到这里,二人已经将杜谦谦的底细已经全数摸了个门儿清,先前的诸般疑虑也尽数打消。王子安望着眼前紧蹙着眉的人,对廿晷景点头道:“辛苦了。” 廿晷景会意,摇响铃铛,引导着杜谦谦进入黑暗,接下来只需要她在梦里喝上那杯香茶,便会忘记梦中的一切,如常醒转。 ==================================== 杜芊芊眼前忽然掠过奇异的七色光彩,直晃得她睁不开眼。先前的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展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黑色空间,空间里只有一张桌几,上面摆放着一个茶盏。 杜芊芊挣扎着站起来,试探着喊道:“顾海楼?” 没有人回答,耳边一个声音以毋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喝茶。” 杜芊芊被那声音操纵着,拿起了茶盏。饮下茶的前一刻,啪的一声,茶杯碎裂在地。 廿晷景正操纵着杜谦谦,突然感到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腥,喷出一口血,道:“糟了,怕是醒不过来。” 王子安闻言蹙眉道:“怎么。” 廿晷景迅速抹了嘴角血迹,道:“她摔了茶盏。”梦魇和施术者心神相连,廿晷景的心神受了损伤,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再操纵梦魇。 “……” 前面已经说过,梦魇是廿晷景的恩师藏机异人所制,此药效力极强,寻常人在梦中根本无法对抗施术者。而反噬施术者的情况,更是闻所未闻。那个传说中堪称毒中圣手的北毒的药竟然也会出错?王子安心下纳罕,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有些刮目相看。 “还剩下多少时间。”王子安问道。 进入梦魇者,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脱离梦境,若在梦境中辗转流连太久,便再难以醒转,甚至可能一辈子活在梦中。 廿晷景看一眼桌上的沙漏:“一炷香。” 王子安忽而蹙眉道:“她是不是曾经说过,我很像顾海楼。” 廿晷景听出他话中之意,道:“公子,莫非你想……” 王子安点头道:“不错。” 廿晷景急忙阻止道:“不可,我现在已经不能操纵梦境,若你强行入梦,没有人引导,恐怕……” 王子安瞥他一眼,淡淡道:“信我。” 廿晷景只得拿出梦魇原丹,兑了茶水给王子安服下。 失去意识前,只听得廿晷景道:“子安,我们约定:你若听见我摔茶盏的声音,不要犹豫,立刻醒来。” 王子安重重点了点头,随即陷入深深的梦魇之中。 廿晷景紧张地观察着,王子安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突破自己的梦魇,找到杜谦谦,并且带她出来。时间太紧,廿晷景着实为二人捏了一把汗。 ==================================== 随着茶盏的破碎,那黑色的空间便消失了,杜谦谦又回到了浓雾之中。正四下寻找顾海楼的身影,忽而闻得一阵玎玲悦耳的声音传来,杜谦谦回首一望,竟是王子安。 “你是……王勃?”面前的身影高挑挺拔,面冠如玉,只是神情寒冷,淡漠且疏离。 王子安微微一愣,随即缓和了神色道:“不,我是顾海楼。” “顾海楼?” 王子安点头,肯定道:“是,你过来。” 杜谦谦向前走了两步,又止步道:“不……不对。顾海楼他不是这样的。” “……”王子安揉了揉眉心,将皱成一团的眉揉开,耐心道:“好,不是这样。”顿了顿,又道:“那你说,我应该是怎样的。” 杜谦谦敛了眼睫,盯着白茫茫的地面道:“顾海楼他……笑起来很温暖。”顿了顿,又仰脸道:“而且,他叫我芊芊。” 王子安道:“好。谦谦。过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杜谦谦没有挪窝,只是盯着王子安道:“海楼,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王子安道:“没有,我没生气。” 杜谦谦看着王子安的眼睛,仿佛要从那双心灵的窗户打探进去,看透内里一般:“那时候的事,我绝对没有做过。你信我吗?” 王子安点头:“信。” “真的?” “是。” “那就好。”杜谦谦笑道:“谢谢你,海楼。你和她过得还好吗?她支持你的……工作吗?伯父身体还好吗?” 王子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我们都很好,你不必挂念。” 杜谦谦其实有很多想说的,但是总觉得无从说起。再说,以两人现在的关系,确实也不适合更深入的谈话了。她茫然想了一会儿,总觉得做女人应该潇洒一点。就像接到母亲电话之前自己给自己做的思想工作那样,既然顾海楼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那么自己就不应该做不懂事的那个,与其缠着不放,不如放手让他过得更好。那时候思来想去总觉得心有不甘,但现在已经得到他亲口说出来的答案,终于该死心了,该放手了。 她惨然笑道:“那就好。其实,我就是对那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总觉得里面有些误会。但既然你和她过得很好,那么我……祝福你们。”她一边说,一边腿脚发软,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王子安大呼一声糟糕,时间将近,杜谦谦的精神已经渐渐式微。一个箭步上前打横抱起杜谦谦,四下里寻到一间木屋,推门而入。 木屋里非常黑,只有一张桌几,上面摆着一盏茶。 王子安拿起茶水,虎口一捏分开杜谦谦的嘴唇,将茶灌入杜谦谦口里,命令道:“喝下去。” 杜谦谦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茶水全数从嘴角溢了出来,再灌,再溢,再这样下去茶水只怕就要见底。 王子安蹙眉执起那茶盏,含一口茶水,略微顿了顿,有一瞬间的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贴上杜谦谦的唇,将茶水轻轻送入她口中。直到听见吞咽的声音,他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分了唇瓣,抬头审视怀里的人。 那人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鼻翼急促地翕动,像是极想醒转一般。 王子安长叹一口气,犹豫一阵,还是将她像婴儿一样抱在怀里。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用一种平静的、令人心安的语调道:“去吧。” 似乎终于遵从了命令,杜谦谦的身体一僵,倏地消失了。 王子安感觉手臂一轻,松了口气,正要喝下手中的茶,却想起来茶水已经全数给杜谦谦灌下去了。 王子安将茶盏放回原处,推门而出,却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唐初还没有火器,王子安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清冽的目光缓缓从枪口移到了握枪的人身上。 此人身段和王子安一般的挺拔俊秀,一身笔挺西装修饰出完美的身材,单手托枪瞄准,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移到对方脸上时,双方都不禁愣了楞神。 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孔,只是一个仍略显青稚,一个已清隽超然。 “你是谁?。”二人同时发问道。 “在下王子安。”王子安拱手一礼道。 “顾海楼。”那人收了枪,神色奇怪地问道:“这是哪里?” “杜谦谦的梦。”王子安已经知晓了对方身份,不疾不徐答到。 “芊芊?”顾海楼讶异了一会,又警惕道:“你怎么会认识她?” 王子安正欲开口,耳边却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王子安深深看他一眼:“想活命的话,快醒过来。”便消失在雾气之中。 顾海楼一个激灵,在冰冷的地上醒转而来,身上缠了特制的绳索,而坐在面前的,是敌对的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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