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汴梁垂拱殿内,宋徽宗身着龙袍锦缎端坐龙椅之上,他的脸上没有帝王霸气的神采,倒是常常带着几分儒雅的风姿。 童贯上表罪臣宫长华与其夫人伏法、穆正恩“畏罪自杀”之事,徽宗听后龙颜不悦,斥责道:“朕一向宅心仁厚,竟助长了乱臣贼子的气焰。众位卿家要引以为戒,莫要步此后尘。” 宰相蔡京为取悦徽宗,上报“万岁山”开建事宜。 原本心生倦意的徽宗听到修建宫苑之事,顿时来了精神。他扫了一眼堆在一旁龙案上的奏折,心想:“臣子们交来的奏折得花朕的功夫去批阅,朕断不能让他们回去闲着。” 众臣俯首。宋徽宗高高在上,说道:“‘万岁山’一名毫无新意,朕另拟宫苑之名为——‘艮岳’。‘艮’在八卦中为山之象,表东北方位;山之丘为‘岳’,象高山之巅;‘艮岳’意为东之群峰。山连山合为一山,道家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囊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皆出于此山。哪位爱卿愿担此重任,替朕开土建‘艮岳’?” 蔡京上前一步,回道:“启禀陛下,堆土开山需大量人力。微臣举荐泾国公童贯,他可率兵部杂役负责筑土建山。” 宋徽宗点头,说:“泾国公童贯,可再征用杂役入京修筑‘艮岳’,切不可因人员调配不周而贻误宫苑开建。” 童贯领命。 徽宗继续部署他的宫苑规划:“二园并立,园中有园。朕要看到自然流畅且错落有致的奇园美景,铺陈如此浑然画卷,则由太尉梁师成着手布置。 ‘樱桃岛前春,去春花万枝。’三座岛中有洞天,通议大夫王黼——非你谋划不可。 亭台楼榭、廊宇堂阁涵盖四季之景,辅以五行之名,鲁国公蔡京,此项筹措你当亲力亲为。 六水包罗河、湖、溪、泉、潭、瀑,缺一不可。交由尚书右丞李邦彦监工。 七色八音九尊,各领千秋,威远节度使朱勔需当此重任。 此外,颁朕旨意——进贡奇花异石、古玩珍宝者,皆可加官进爵。” 徽宗一声令下,众臣领命退朝。 宋徽宗新开建的别苑“艮岳”,使得汴河之上舳舻相弦、船帆蔽日,奇花异草、珍宝灵石等“花石纲”源源不断,从江南不远千里运往汴梁。 暮云山下如洪的巨浪将上官忠淹没,水波中的他不断挣扎又不断沉浮,隐约间似乎有人靠近又远去:是童贯?是苏志?是上官义?还是穆凌紫?在眼前,在脑中,还是在梦里?他的意识迷离且跳跃。又一口水扑面而来,像是顺着鼻腔涌入了他的大脑,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灵魂渐渐游离…… 青砖灰瓦的柴房掩映在树影之中,窗棂透过点点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 “我在哪?我是谁?”上官忠睁开眼,昏沉的头抬不起来,他用力去晃,耳朵里似有轰隆轰隆的声响,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醒了醒了,紫儿,速去请安师父过来看看。”老妇人对一旁的小道姑说。 小道姑虽是清灰布衫却也顾盼生辉,她轻抿朱唇,点头离去。 老妇端详着他问道:“我正要问你,你打哪来,为何昏倒在河边?” “我、我——”上官忠支撑着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力气,只好用力捏捏自己的头,尚有知觉,但往事却恍然如梦、那些在水中模糊的片段都已消失不见,他顿了顿,说道:“我记不得了。” 不一会儿,刚才离开的那位小道姑领着一位年长的道姑走进来,老道姑上前给他把了脉,又问了他几句。见上官忠一问三不知,便转身对老妇说:“像是外伤所致的心志不清。我给他抓几副药,吃过再看。” 年长的道姑说罢与小道姑一同离开。留下慈眉善目的老妇,转身对他说:“莫心急,你先在此休息几日。” 此处正是坤道院,刚刚为上官忠把脉的是院主安真人。前日在河边洗衣时柳氏发现了昏迷的上官忠,锦衣长衫无法辨认他的身份,救回坤道院,安排在柴房等待他醒来。 上官忠虽是醒来,但腿脚僵硬仍无法下地,整日不是躺着,就是趴在窗边东张西望,他看到那日的小道姑经过,总觉得有些面熟。这两日柳氏给他送来饭菜,他好奇地打问:“那日房中的道姑是叫‘紫儿’吗?” 柳氏听他问凌紫,收敛了温和的笑容,面露警觉之色,问:“为何问她的名姓?” 上官忠看柳氏不悦,急忙解释:“我看她很是面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知道她认不认得我。” “胡言乱语!我是她的娘,我不认得你,她怎么会认得你?” “哦,”上官忠再一次打量这位老妇人——确是面生,为了安抚柳氏,他憨憨地傻笑,道:“许是我脑子撞坏了。” “安真人看你身着的锦衣,说你来自大户人家,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依我看——”柳氏恢复了和颜悦色,缓缓地说:“你是外乡人,背着剑,许是仗剑的大侠。” 听了柳氏的话语,上官忠陷入沉思:“我来自大户人家?来此走亲访友?难不成是我衣着显贵露了富,被人谋财害命推入水中?不对呀——若是谋财,我与歹人争斗,我并未被刀剑所伤,我怎能笨得将钱财拱手让人,还掉入水中?若我是侠客,定会些功夫,怎会在水中险些丧命?难道是行船途中遇到了风浪,我随风浪到此……”他越想越觉得头疼,不禁连连摇头,要甩掉这些令人不悦的猜想。上官忠拿出随身的那把宝剑,抽出剑柄,剑刃绯红的血色刺目,令他愈发头疼。 柳氏见他把头摇得像不浪鼓,安慰他道:“莫要胡乱猜想,伤好了自然可以去寻你的家人。” 柳氏离开,上官忠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便是汪洋漫天,其间若隐若现浮动着一些面庞、一些殿宇。恍惚中那个小道姑紫儿明眸善睐、低眉浅笑站在面前,倏忽间,巨浪向紫儿袭来,他下意识去救她,却被洪流呛到不能呼吸……他睁开眼睛,恍然如梦却常常出现的这一幕令他不知所以:明明是紫儿的娘救了自己,为何自己总要救紫儿?难道从前的自己对紫儿情有独钟,跋山涉水来此只为寻找紫儿?比较起之前“来自大户人家,被人谋财害命”的那些猜想,此刻的他心中泛起了层层喜悦的浪花…… 上官忠闲来无事,隔着窗棂看道姑们在院中练习太极剑,她们舞剑时的一招一式,虽说不出剑法的名称,但该如何上攻下防他却了然于心。相比他心目中风驰电掣般的剑术,那些花拳绣腿看来甚为可笑。 几天后,上官忠可下地四处走动,却依旧记不起往事,如此倒也无忧:他在清凉的山间听蝉鸣虫唱,回归本性的他无拘无束、自在快活。 世间最好的一种病莫过于一个行尸走肉的人得了失魂症,忘记了从前经历的所有伤痛悲凉,或许从此可以山高水长、花开芬芳。 安真人看他行动已无大碍,劝他离去,上官忠请求暂住坤道院,他尽快寻找亲人,便可离去。救人救到底,不能赶他去流浪街头,安真人便答应了上官忠的请求。 上官忠下山去寻亲人,但该去往哪里寻找,他一时间毫无头绪,只好漫无目的的在附近集市闲转。他穿梭在人海中,没有人告诉他:他是谁、他的家在哪里,来来往往的人三两成群有说有笑,落寞的他很是羡慕。 一连三天毫无线索,不得已的他只得逢人便问:“你认得我吗?”——遇到脾气好的路人摇摇头离去,遇到不耐烦的路人会冷眼看怪物一般审视他,更有甚者对他骂骂咧咧。为了弄清楚自己是谁,为了寻到亲人,他屡屡遭人白眼。集市转得倦了,上官忠去田间的高房大院或是乡镇的府衙前徘徊,他自认凭他身着的锦衣长袍,许是这其中的某个富庶人家走出的公子。但每日他兴冲冲离开坤道院,夜幕中他都失望而归。 这日午时,烈日炎炎下的上官忠走得口渴,去敲开一家农户的院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门前怔怔地看着他。 上官忠礼貌地行礼,恭敬说道:“老人家,我在此路过,想讨碗水喝。” 老妇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嘴角微微抽搐,她不言不语,转身向屋中走去。 上官忠看老妇人去给他取水,便跟着上前,等在院中。 片刻功夫,一位老伯从房中出来,手里没有端着水,而是举着一把黑黝黝的菜刀,他蹒跚着向上官忠冲来,嘴里大喊:“拿命来!老朽今日和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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