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日夜兼程,终于回到沧延。  “属下萧凌,恭迎少主回城。”城外,萧凌带着一行人马,向着面前二人齐齐跪拜。  “以后我回城,不必如此铺张。”江麟坐在马上,一手扶着飞雪,一手握着马缰,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疏离,“战事要紧,即刻传令太傅前去议事。”  “公子不先去休息一下吗?”怀中的飞雪问道,双眸拢上一层担忧,“日夜赶路,公子一连几日都不曾休息过呢!”  几日前,江麟在飞雪的帮辅下调理好了内息,便买了一匹快马,要带着飞雪快马加鞭赶路。  谁知飞雪牵过马匹,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便要疾驰而出。  “你做什么?”江麟抢过马缰,“伤口还没愈合,不能骑马。”  “不骑马怎么赶路?”  “······”江麟无奈,翻身上马,坐在飞雪身后,“我带着你,你歇着就好。”  此后,便是一骑绝尘,踏过万水千山,竟是一连几日不眠不休。  飞雪伤势未愈,加之为江麟疗伤调理,疲惫不堪,倚在江麟怀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几日里,飞雪困乏时还可在马上休息,而江麟却是手持马缰疾驰千里,一直没有合眼。  她已从江麟那里得知了凉燕来犯的情况,却不知事态已如此紧急。  “无妨。”江麟淡淡说了两字,随后吩咐,“飞雪姑娘是我的座上宾,命人打扫一间房出来让其住下,不得怠慢。”    “麟儿,那个一身白衣的姑娘,就是你带回来的梦华人质?”议事堂里,太傅徐晃开口问道,“望月宫依附于梦华,少主不担心她会打探到沧延的底细?”  “太傅多虑了。”江麟冷然,“那个丫头,我已深谙其性,手腕斡旋根本不是她的强项。”  一提及此,神情未变,眸中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防人之心不可无。”徐晃面色凝重,“麟儿,你应该知道,走错一步棋,会意味着什么吧?”  “我知道。”江麟默然,不再答话。  八年前,沧延国灭,百年根基一夕之间毁于一旦。太傅徐晃带着他连夜逃出皇宫,颠沛流离,一直到了漠北,修建城池,东山再起。  短短八年,沧延已初具规模,百废待兴。但繁华只是表面,八年时间毕竟太短,日渐兴盛的背后,却是外强中干的实情。  他身为复国的储君,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复国之路的每一步都不能走错,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成就霸业,需要的是一生的心血。可他在短短八年间便一跃成为一方霸主,世人都惊叹他攻城略地的本领与运筹帷幄的手腕,可又有谁能想到,一切辉煌的背后,是如履薄冰的辛酸?  他低头,苦笑:“我这也是不得已。梦华要是趁机来犯,沧延就只有重蹈覆辙的份了。现在所有的一切,在御敌备战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次凉燕来攻,我们完全处于被动。败了,城池不保;胜了,我们也得不到一座城池,只能是为了守住城池做无谓的消耗,头疼得很。”提到战事,徐晃摇摇头,叹息不已。  “谁说我们处于被动?”听徐晃如此说,江麟却是不以为然。  徐晃一愣:“麟儿你的意思是······”  “我吩咐萧凌快马传信,让太傅屯粮,如今粮草储备得如何了?”  “如今城中的粮草,”徐晃略略估计了一下,“够全城人生存两个月。”  “还不够,需要屯够三个月的才行。”江麟断然道,“另外,从现在起,加紧修筑防御工事,加固城墙。”  他唇角上扬,笑得森然,“凉燕人生性彪悍生猛,头脑却是简单。我们不能硬拼,唯有智取。军争为利,军争为危。军队远道来攻,疲于奔劳,我们画地而守,闭城不出,等到凉燕的军队体能与士气消耗殆尽,我们再开城出兵,到时凉燕必受重创。所谓此消彼长,被动,也能变为主动。”    入夜。  “母妃!”江麟从梦中惊起,一身冷汗。  入眼的,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长长呼出一口气,平复紊乱的心绪,躺下欲要再睡,可是一闭眼,方才梦中的情景便反复出现在眼前,如同附骨之蛆,煎熬,挣扎,却难以驱散。  双手将身子撑起,他倚在床头,看着黑暗中静静放置着的案几摆设,苦笑。  有谁能知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少主,是个畏惧梦魇难以入眠的人呢?  不,有一个人,她是知道的。苍茫荒原之上,她曾把自己从梦魇之中唤醒,带他走出铺天漫地的绝望。    “谁?”听到有人敲门,飞雪从熟睡中醒来,迷迷糊糊地问。  “是我。”    “公子深夜来此,可有要事相商?”房间内,飞雪将烧热的茶水倒在茶盏里,递给案几旁的男子。随后跪坐在对面,虽有些许困倦,坐姿却依旧端庄,烛光映着她的面庞,温柔文静中显出几分清丽素雅,不食烟火,宛如空谷幽兰。  公孙谨的门徒,果然与众不同。   “深夜叨扰,实在抱歉。”长久的沉默之后,江麟吐出了进入房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客随主便,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自从在陌城外的驿馆相遇,两人相识已有些时日。对于江麟,飞雪已不再腼腆,言谈举止间多了几分从容,气质则更显端淑。  江麟凝视着对面幽兰一样的女子,竟是有些失神。  许久,喝了一口茶水,语气缓缓:“姑娘既然已知晓我是沧延少主,却为何依然称呼我为‘公子’?难道是心里不承认我是‘少主’么?”  没想到江麟会如此质问,飞雪一愣,内心一阵慌张后,连忙道:“公子······不,江少主见谅,我以后唤您少主就是了。”  此话一出,江麟顿时感到了些微的生疏,微微皱眉,似是不悦:“你以后还是唤我公子吧,反正你也不是沧延的人,我也不是你少主。”  是了,她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自己,为何要让她和这里的人一样称呼自己呢?  江麟眼神黯了黯,起身,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窗子打开,望着外面的苍茫,目无焦点,“凉燕来攻之日已近,具体何时,我也说不清。西戎生猛,还请姑娘不要随意走动,以免被乱箭流矢所伤。”  窗外寒风凛冽,冰冷刺骨。漠北的春天,总是来得如此之迟。  再迟,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可他心中的那片荒凉,是不是只有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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