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茶扶回沈耽倒在屋里的炕上,又赶紧回去把自己摘的和剩下的橘子捡回来,免得被人偷走。    沈耽躺在凉席上,力气还没有回来,动不得。    外头还在哗啦啦下雨,跟天上泼下来的一样。  河豚湿透了,正在屋檐下拼命抖水,顺滑的皮毛贴着肉,看着还是那么胖。    幺茶给屋子里点上灯,从箱子里翻出沈耽的干净衣裳要给他换。伸手就去解他的扣子和裤带。  沈耽一手握住幺茶给自己脱裤子的手,艰难发音:“我自己,来。”    幺茶笑了笑,说:“你现在说话和平桉一个调。”    沈耽摸索着换掉湿衣裳,幺茶也给自己找一套胡乱穿上。  他的身板儿比沈耽单薄些且没沈耽修长,还没长成青年人的轮廓,所以显得有些大。  幺茶知道他二哥腰疼,给沈耽腰下垫一个枕头。  爬上问:“要写什么信,写给谁?”    沈耽:“你就帮我写信封:我寄,蒋平祖收。内容我自己写。”  幺茶虽然不明白,但还是马上去帮沈耽找墨和笔纸。    沈耽自己趴在炕头,用黑炭书写。    半盏茶后幺茶回来,将写好的信封递给他:“你看这样对不对?”  沈耽大约认得字体,他相信幺茶,于是点点头,接过来将自己的信装进去,封好递给幺茶。  “明日,你帮我把信送过去。”沈耽说。    幺茶点点头,“放心吧二哥。你好好歇着,等雨小了我回家给你送些热菜过来。”    沈耽身心疲惫,幺茶走后就睡着了。  其实刚才从树上砸下来他没摔伤,只是给他摔懵了。这会儿睡在炕上还感觉双脚轻飘飘,也不知道神魂去到了哪里。幺茶给他送饭来他都没醒。    幺茶舍不得喊他,守了他一会儿才带上门回家。    ***    翌日辰时,沈耽被河豚闹醒。  狗子饿得直打转咬尾巴。沈耽张了张干涩的嘴,艰难发音:“狗子,给爹端碗水来。”他渴得嗓子直冒烟。  河豚:“汪汪。”  沈耽笑骂:“老子要你有何用。”    自己支撑起关节痛得发炎的身子,掀开被下地来。    谁知一个软脚,整个人直接跪在地上。膝盖都要碎掉的声音。  嘶,跪到麻筋。    沈耽低头扶着炕沿,自嘲的笑笑,还好,没人看见。    他缓了一会儿才能站起来,挪着身体去把昨晚幺茶送来的饭菜热热,自己吃一半,然后分一半给河豚。吃完又看了看昨晚冒着暴风雨收割的橘子。剥开尝了一个,很甜。    坐了小半个时辰,沈耽提起筐又去摘橘子。  昨晚下过暴雨,今天却是个艳阳天。这次他再三小心爬上树,一个一个的摘,累了就下来坐会儿抽口烟草。  中午,沈耽又慢腾腾背着橘子去桥边洗。  河豚在他脚跟前卖蠢,试图去抓鱼。结果自己一头栽进河里,四脚扑腾,吓得它汪汪大叫。    沈耽给狗子跪了,喊:“你是狗啊,自己游上来啊!”    河豚连狗刨式都不会,还在水里叫。  沈耽无奈,回家去找来一个篓子把狗给搂上来。  河豚连打四五个喷嚏,如获新生的围着沈耽打转转。    沈耽埋头洗橘子,忽然背后有人远远的喊他。  “二哥。”  沈耽回头,是幺茶。他坐在一匹特别漂亮的马上,还跟着好几个人。沈耽都不认得。不过那衣裳沈耽可认得。  有钱人。    沈耽嘴角一扯。    幺茶激动的跑上来,笑道:“二哥,人我给你带来了。奇怪,他看了信真的愿意跟我走。”  沈耽点点头,多谢幺茶。    幺茶虽然不大明白他二哥的意图,不过沈耽现在不明说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于是幺茶笑道:“我爹说下午带我去见新先生,我晚上再来帮你摘橘子。”  沈耽:“去吧。”    幺茶走后,那几人才过来桥上。  其中一个人叫蒋平祖,另外的是他的小厮。    沈耽就那么立在哪儿,河豚还在打滚儿。    蒋平祖容貌青俊,大约十八,九的年纪,风度翩翩,举止也符合大家公子的做派。冷眼看去模样还有些青秀。    相对于沈耽接地气的农夫着装。蒋平祖第一反应险些没认出他来。  不敢相信这就是他曾经的……大佬!    沈耽双目如鹰,蒋平祖的气场在他面前明显就弱下去了。    小厮察觉他家主子情绪不对,忙问要不要收拾那个敢用那样眼神威胁主子的小子。  谁知被蒋平祖瞪回去。指着那边橘子林:“滚过去摘橘子,摘坏一个,去农庄干一年。”    “是是是。”几个小厮吓得点头如捣蒜,赶紧去忙活。    四下无人的河边桥头。空旷的田地。    沈耽扯了扯唇,微微歪头盯着他,不说话。  蒋平祖熟悉这一整套的表情和动作。  ——  沈耽这么做,就意味着,大佬要操了。    果然,等蒋平祖胆战心惊走过去,沈耽轻轻的喊他:“卓安,我操,你。”    然后沈耽就火山爆发!    蒋平祖扑通跪在泥土里,声泪俱下:“老板,我错了。”    八尺男人说跪就跪,那架势,非要以死谢罪。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老子被你害惨了!开心吗?”沈耽恨不得就地干了这蠢逼。    蒋平祖哭唧唧:“我不知道会这样,要是知道会来这个破大俞,我宁愿陪你去非洲跑片场。”    *    蒋平祖叫卓安。是沈新的全职助理。    沈新,沈金主。  名副其实的生意人。  中产阶级家庭,童星出道。十二岁之前,承包热播大剧的童年男主。十四岁自己首次担任科幻大荧幕主角,凭借首部电影跻身一线男星行列。  同年宣布出国读书。暂别娱乐圈。  二十一岁毕业于知名大学MBA专业。  正式宣布退出屏幕,也逐渐退出观众视野。    经营投资,他从最底层摸爬滚打做起。  这也是他身上融合多方气质的由来。  他有商人的钻营算计,有小人物的磋磨接地气,也有金主的涵养。他的第一单生意不大,甚至是跟一个无赖打了小半年交道。从那以后起,他学会用法律和甲方乙方说话,哪怕对方是他亲叔。    沈新和不同层次的人深有接触,不论小人物还是高层,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摸准对方的脾性。毅然决然转型做幕后。他注册公司,请专业人士评估做预计,两年时间内达到收支平衡,三年时间内融资上市。沈新有丰厚的资源和人脉,有胆魄。几乎在短时间内在界内站稳脚跟。  成为一支新兴风向标杆。  沈新情商智商标高,颇有做生意的天赋,在大学时期就显露山水,毕业后进修相关领域专业补充理论知识。    就是在他根基稳固,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这个蠢逼助理硬拉他去山里看新剧片场,结果山体滑坡,两个人滚下山坡,来了大俞。    沈耽闭目,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    卓安比沈新小三四岁。  卓安他爹妈希望他一生安逸富贵,卓尔不群。  不负众望,卓安的大学是国内名校。  就读农学院。  专攻兽医系。    毕业后误打误撞做了沈新的助理。中途沈新炒过他三次鱿鱼,原因就是,卓安,太逆来顺受。  脾气软成虾。    沈新希望他的助理阳刚之气大一些,至少不要太丢自己的脸  ——  哪个制片人助理见了明星要卑躬屈膝的!  那时候沈新最常对他说的话就是:别忘你是金主的男人,给我刚!    后来卓安刚起来沈新才接着用他,毕竟他事办得还算过的去,也不烦人。    除了这一件!  死皮赖脸拽着沈新去大山,说准备了惊喜给他。    所以,惊喜就是他妈拉自己来大俞,你当公子,老子当农夫?    “老板,我真的错了。”蒋平祖哭着对他说,“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来到这儿也在到处找你,还派人在城门口贴了暗示寻人启事。我想你看到了就一定来找我。”  “可是自从我贴了寻人启事蒋家人就开始防我,说我得了失心疯要把关起来,吓得我什么话也不敢再说,愣是被好吃好喝伺候着关了几个月。”    蒋平祖委屈道:“后来大夫人就给我娶老婆。一口气给了仨。一个通房,两个妾,每晚抢着和我睡。”    沈耽暴躁吼回去:“老子都要死在这儿了你还有心情睡女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蒋平祖怂哭:“我真的错了,老板。”    沈耽被他气的七窍生烟。闭目,举手示意他打住。只是说:“别给老子认错,我问你,那三百斤橘子咋回事!说!”    来的路上蒋平祖已经从幺茶那里得知了橘子一事。  蒋平祖的解释。  “大俞阶级统治严重。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内部错综复杂。瓜果蔬菜各房都有定例。你头先送来的那些橘子各房分了不少,都说好吃。后来是尤姨娘挑三拣四起来,你知道的,那些女人都开始跟风,说什么散户农家子种出的橘子低贱,吃多了,不符合她们的身份。”    蒋平祖没注意他老板的脸越来越黑。    沈耽不知何时燃起叶子烟,坐在桥头闷头抽。盯着在脚边打滚的河豚,听完蒋平祖的话,眼睛眯成一条线。  啐一口唾沫星子,说。  “他们吃的五谷杂粮也是我们这些低贱人浇灌种出来的,这么逼事儿,干脆戒饭多好。”    现在沈耽还时常布粪浇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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