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之走后,徽娘微微摇头,走到一副巨大的壁画前,转动机关一扇隐秘的门打开了,没想到里面还坐着两个人,徽娘走上前去,没好气道:“你们两个偷听墙角听得有意思吗?” 这是一件布置十分雅致清简的房屋,四角燃着碳火烧得很是和暖,空气中还有慵懒舒缓的香气,二人一脸悠闲惬意坐在案前,案上摆着下一半的棋局,一旁还有一应茶具,优哉游哉的煮茶焚香,仿佛外面天崩地裂也不会影响他们此时一分一厘的闲散舒适。 班青莞尔一笑道:“徽娘你知道送她那东西的人是谁吗?” 徽娘想了一会儿,朝巽公子出声问道:“这个我还真不知,不过这身份怕是不会比你差吧?” 巽公子目光温和嘴角含笑,一边执手落子在棋盘上,一边低声道:“当年姜世华求太后赐她凤钰簪,想求一门自由的婚事,结果她前脚入宫后脚便被皇帝看中了,姜世华还没出宫,宫里的仪仗队已经到她家等着了。姜世华生下老六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还以为这东西做了她的陪葬,没想到偷偷到了那小子手里。” 徽娘不由得感到吃惊:“你是说这凤钰簪没给当年的姜妃婚姻自主,倒是守护了今日的六皇子婚事?” 巽公子慢条斯理点好茶,落下一子,这才点头称是。 徽娘忍不住又问,“那你说姜妃当年是为谁而求这凤钰簪呢?” 班青一边落子,一边转向巽公子问,“我更好奇六皇子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可不像为了感情豁得出去的人。” 巽公子继续落子,闻言莞尔一笑,声音温润动听,话里却是没有一点温度,“为了顾繇手上太子的把柄,如果他不争取顾繇,为了当年他死去的女儿顾繇怕是会倒向太子这边。” 徽娘脑子虽好,还是要想一会儿才想得明白,“你是说,太子为了拉拢顾繇,打算求娶昭之,后来六皇子掺和了一把,占了先机。” 巽公子目光盯在棋局上,抿唇答话,“事实如此。要知道我这位六弟,自小就喜欢和别人抢了,不管喜不喜欢,先抢到手再说。” 徽娘一思量,轻拍脑袋,“那我刚刚岂不是劝错了,这个人心机叵测,昭之妹妹以后要是嫁给他……” 班青嘴角带笑,打断她的自责,“徽娘你只是给出了意见,做出选择的是她自己。再说,如果要在太子和六皇子二人中选,六皇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徽娘迟疑片刻,“就不能谁不都选?” 巽公子微微一笑,眸光澄澈黑亮,索性把话说开,“从顾繇入京开始,他就必须要二选一,只是谁也没想到老六会把他女儿拖进来。” 班青执手在棋盘上落子,嘴里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仿佛有些惋惜,接着说:“顾繇一世英名,算无遗策,此番便是明知六皇子做的这些事,还是得选他。他算是输在这个天真的女儿身上了。” 徽娘惆怅不已,也是一声叹息,“昭之妹妹嫁给这么个人,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 班青给她倒茶,安抚道:“你也不必担心,六皇子此人手段狠辣,但做事还是讲规矩的,拿了你木桃,转头会还你琼瑶,只要是他认为有用的人,他是不会亏待的。” 巽公子最后落下一子,班青再无子可落。然后,斜睨她一眼,微微勾唇,“你心里才不会在意你这位师妹,对你来说只要太子能多一个敌人就好了。” 班青闻言不怒反笑,“公子知我,我知公子。” 徽娘不住摇头,没好气道:“你们这两个蛇鼠一窝。” 巽公子抬眼望向她,双眸含笑,波光清冽,对徽娘微一施礼,道:“难得徽娘看重。” 班青目光沉静悠远,薄唇一抿,沉吟道,“这样的世道,既要两情相悦,还要终成眷属,着实贪心了些。” 徽娘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看了看系在腕上的丝线,并不接话。 巽公子微不可闻的低笑一声,漆黑眼眸扫过徽娘乌黑的发顶和腕上的红丝线,整个人往后靠了靠斜倚在长椅上,他半张脸隐在晦暗不明的逆光处,眸中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暗潮,唇角微调似笑非笑,似是有些玩味和嘲讽。 昭之回府后,直接去了绿杞的小院,她走的时候还是深夜,什么东西都没收拾,桌上还有她用的胭脂和首饰,净房屏风上还挂着她的衣裙。 昭之躺到她床上,莫名想起第一次和绿杞见面的时候,仿佛还在眼前,却没料到短短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便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昭之揉揉有些沉重的脑袋,窗户没关严实,寒风从里吹进来还真是冷。 揉了一会儿才坐起身子,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绿杞这个院子黑灯瞎火的,她一走半点人烟都没有,这时候谁会来,昭之正好奇。 忽然听到绿杞的声音,“小姐不在房里会去哪里了?”昭之正准备喊她,又听到另一个声音,“这事还不得怨你,你昨天就应该找个借口替主子圆过去就好了,现在弄成这样。”这是钟九的声音,可他这话怎么感觉很怪异。 绿杞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钟九埋怨,“主子的事你哪次和我说了,这次也是,太子向顾老爷求娶小姐,我也是才知道的。” 钟九隐隐发怒,“你是猪啊,咱们千里迢迢带她回京难道是为了送她来给太子当妃子,当然是为了在太子面前虎口拔牙,灭灭他的威风,也让顾繇知道他这辈子只能和咱们主子捆子一起。” 绿杞一脸不悦,语气很是不满,争辩道:“我怎么知道太子向顾繇要小姐了,我以为这次的任务只不过是送小姐回京认亲。” 钟九无奈至极,继续点播她,“你也不想想主子这么恨京城如今为什么肯轻易回来,还是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是为了争赢太子,稳住顾繇,他又怎么肯亲自跑一趟。” 昭之坐在床上,只觉遍体生寒。 绿杞走到门口推门,一边对钟九说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以后主子这边的事多多少少你也和我说一点。现在怎么办,到处找不到人。” 钟九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一边抽出刀,一边抬脚踹开门,“谁在里面?”须臾间冲到床上,将刀抵在昭之的脖颈上。 凛冽的风顿时将窗户吹得哗啦作响,一瞬间大开了,银白月光透进来,将眼前人彻底照亮,钟九握在手上的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忍不住浑身僵硬的退后两步。 绿杞走上前,见此时坐在她床上的人,瞳孔剧烈收缩,大惊失色,“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昭之苦笑,“我也想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钟九心中一凛,轻声问道,“刚刚我们说的,你,” 昭之静静的看着他们,面色十分平静,双眸静若寒潭没有一丝波澜,淡淡道:“都听到了,一个字不差。” 绿杞往前走两步想靠近昭之,被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镇在了原地,她瑟缩了下,硬着头皮道:“小姐,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们可以解释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已经浑身僵硬的钟九。其实她没什么能解释的,只是下意识的想缓和此时的气氛,钟九却毫无反应的站在一边没有动弹。 “现在我爹为了我,得罪了太子?”昭之坐在床上问眼前的两人,两人明明站在地上比她高出许多,却像是被她居高临下的俯视。 昭之见他们都不说话,转眼去看面色发沉的钟九,“你说。” 钟九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昭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等着他的回答,仿佛他不回答,她可以等到亘古永恒。 又一阵凉风吹来,仿佛沁入肌骨似的寒凉,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才艰难的开口,“是的。” “太后要给我和孟琮沅指婚?”她说的铿锵有力,分外笃定,目光却牢牢的锁住钟九和绿杞。银色的月光落在她洁白无瑕的面上,使得她精致的五官更加熠熠生辉,仿佛绽放着光彩,生出夺人心魄的美丽和诡异的妖艳。 钟九继续艰难的答话,“是的。” 昭之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轻声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从四面透风的房间传出来,夜风还在刮,皎洁的月光如碎银子撒一地,投印在三人的脸上,诡异无比。 昭之的笑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然后掀开被褥走出了房间,宽大的袖子里微微浮动,掩盖住握在手上的事物。此时,谁也没注意到留在被子里几滴血迹,坠落在地上的血珠。钟九和绿杞僵在原地,浑身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寒意。 当天夜里,昭之坐在床上等着,闺房里明明碳火很足,她却手脚冰凉,直到后半夜,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还有雪花被压实的咯吱咯吱声,昭之听得仔细,就连那人有点急促的呼吸声也听在耳朵里。那人走到窗边从窗户跳了进来,他径直看向床榻上,见昭之没睡,双眉微蹙,缓步走到床前。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