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舫中回到静柯寺后,日子似乎便是如同先前一般平静如水地过去了,没有外界过多的纷扰,家中传来的信件寥寥,却也在提到她兄长已经出了狱,如今家中一切安稳,不需她太过操心。    而在这般地平静之中,卫莹总以为那一夜和三皇子相处的种种或许只不过她的错觉,然而随着她一起被送回来的那一盏河灯和伤药告诉她,那个眉眼深沉,望着她时似乎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的三皇子不是她的幻想。    三皇子再没有在她面前露过面,仿佛已经将她彻底遗忘干净,而那日他种种奇怪的表现,仿佛只是醉酒之言,到了醒来时,或许他也不再当真,抱着这般侥幸的想法,卫莹倒也逐渐习惯了在静柯寺中的日子。    然而这般平静就如同暴风雨的前夜,特别是在最近,卫莹心中总有种惴惴不安之感生出,让她觉得日子的平静之下,积蓄着一股难以想象的风浪,然而眉眼和侍女们种种平静的表现,又让她以为不过是她多心的错觉而已。    ……    庭院之中移来了些许花草,侍女们都说是静柯寺中这些日子收了一些达官贵人的花草,多余的实在伺候不下,听说她们的小姐也侍弄花草,便给她送了几盆了,卫莹看着侍女们兴致勃勃的面孔,心中产生了几分犹疑,但在偶尔外出时,确实见到静柯寺中密密摆好的奇珍异草,也只能认为真的是哪个达官贵人仗着权势真的向静柯寺中送了这些无用的花草来,这些倒也真的帮她排解了日子里的许多苦闷。    卫莹专心侍弄着花草,偶尔捡起一些已经荒废许久的刺绣来做,不过随意绣些花鸟异兽,有时不过简单的几针,倒也不急着完成,便放到一处,然后分些注意力看着托国公府的人带来的她书房中的一些书,倒是觉得比在国公府的时候要自在许多。    然而眉烟看着她家小姐沉静而有条不紊地处置着所有事务的时候,心中却不免地有说不出的忧虑产生。    “小姐……”    眉烟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女侍弄着花草,忍不住出声。    卫莹一边平静地剪着多余的枝叶,一边出声问道:“怎么了?”    眉烟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察觉到的异样,她只能懊悔低下头。    过了一会儿,眉烟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我觉得,小姐这些天里,瞧得有些……”    “有些什么?”    少女的语气中没有责怪的口吻,然而她越平静,眉烟心中就越是惴惴不安。    眉烟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小姐瞧着不像难过,但……但就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卫莹笑着摇摇头,却是开口说道:“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觉得以前浑浑噩噩的,无论是看见的,或者是相信的,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女的眸光在那刹那间仿佛变得格外遥远,最后她只是叹息着说道:“于是趁着现在还能自主的几日,就想变一些活法。”    卫莹转头,少女的面容清丽柔和,眸光波光潋滟,仿佛盛着一潭春水,眉烟在那眸光中滞住了,虽然仍是不懂她的小姐是什么意思,可只要她的小姐开了口,哪怕是说太阳是方的,她也会恍然大悟地赞同下来,如今从小姐口中得了解释,虽还是有些忧虑,眉烟还是讲她心中的些许担忧放到一边了,她又兴致冲冲地讲起了些许听到的传闻。    “对了小姐,”眉烟小心地凑近卫莹的耳边,带着仿佛要告诉她一个大秘密的神情低声说道,“我从那些来往静柯寺的贵人那里听到一个天大的传言。”    卫莹不由失笑着摇摇头,眉烟总是喜欢将她听到的消息夸大其词,渲染得神神秘秘地告诉她,然而左右也不过是些侍郎的女儿和哪家的庶子生了情意,传闻要私奔这类毫无根据的传言,然而毕竟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卫莹没有打断,任由她说了下去。    眉烟仍是兴致勃勃地说着,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庆幸的喜悦:“民间许多人都知道了,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听说啊——    当今陛下,好像得了疯病,不少朝臣现在已经在讨论要不要另立新皇了呢,幸好小姐当时选秀的时候没有被选上,不然现在……”    卫莹蹙了眉,她没有料到这次眉烟没有骗她,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消息,可她在绵寿宫里见到时,那位身体康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象,不对,想到那日选秀时那人眼下的青黑,卫莹便觉得或许这件事并不是只是民间的谣言,可关于皇上身体的事情应该是一件紧要的大事,为何这件事能够被那些贵人随意散播开,而且广泛得竟能让眉烟都听见呢?    卫莹心中便有了几分不安,她望向眉眼,小心叮嘱道:“如今是多事之秋,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再出这院子了,等到……”    然而话语未完,卫莹突然顿住,她陡然地想到,如果皇上真的得了疯病,日后又会是谁继承大统。    毕竟北岷国的太子从来就立不长久,今上登基之后更是两废大皇子的储君之位,如今宫中储君之位空虚,而宫中的许多皇子在民间倒是没有多少名声流传,如此,若是论可能,倒是以五皇子之前都已经成年的皇子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最大。    然而,若是那三皇子当真争得了储君之位,想到那本以为能逃脱掉的后宫纷争终究还是避不过去,卫莹便觉得哪怕是面前的奇花异草,都不能燃起她的丝毫兴趣了。    然而若不是三皇子登上那储君之位,也并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据娘亲所言,国公府这些日子和三皇子走得如此近,三皇子还多次出手旋斡营救她兄长,若是这些举动落在了有心人眼里,她们府上估计也会被打上三皇子一党的标签,到了新皇继位,若是那新皇不是三皇子,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府上难道不是比被造反的那人牵连时还要危险吗?    卫莹心乱如麻,到了这时,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希望那新皇便是三皇子了。    然而慌乱也是无用,毕竟那皇位争锋也是皇子间的事情,不用说她,哪怕是国公府也没有插手的能力,如今她们只能呆在这狭小的一方之地,等待那可能的腥风血雨之后的结局。      然而终归是没有侍弄那些花草的兴致了,卫莹带着眉烟,怏怏回到屋中。    却没料到在此时,她见到了一个在她想象中应该处于腥风血雨,勾心斗角的朝局博弈中。绝不可能在此处出现的人。    男人在屋中站着,身姿笔挺,弧度冷硬的轮廓中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冰沉,此时手上拿着她前些日子绣着的锦帕看着,眉宇沉凝着,似乎在那如同冰川般平静冰冷的面容之下,还蕴藏着涌动不明的暗流。    卫莹只是一怔,却也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见过殿下。”    少女清润的声音在屋中响起,付峻复杂的心绪在清润柔和的声线中无声无息地被安抚了下来。    “不必多礼,我闲来无事,就想来看看你。”    卫莹低着头,却是没有回应他的答话。    付峻一怔,却是明白过来她已经听到了外界纷纷扰扰的传言,如今只怕还以为自己要期瞒于她。    男人心中暗叹,这一世,他每次和他的莹莹相处,他们之间似乎都有说不明道不清的阻碍隔着,而且每道阻碍似乎都将他们的距离拉远了些。    这般无稽之谈只是出现在脑中片刻,付峻便将它忘去,他摇摇头,开口说道:“宫中之事,你不必担心,哪怕我败了,我也保得住卫府。”    这应该是自己希望得到的承诺,然而不知为何,卫莹只觉心中沉沉,没有多少庆幸的心思。    毕竟三皇子固然如此承诺,可等到新皇清算,哪怕三皇子得了皇帝的再多恩宠,到了那时他只怕也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指望他还会记得今日的这番承诺呢?    然而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三皇子看着她的这般表现,冰冷的话语中却是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温度。    “不用担心我,我若不是没有把握,现在也不会在此处。”    显然并不愿意将出宫的时间都耗费在这般苍白的谈话上,三皇子话锋一转,却是开口说道。    “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男人如刀锋般寒凛的轮廓之中,当目光投向手上的刺绣时,浮现出了一层连面容的冰冷都不自觉放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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