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清点好了,装箱上锁。这一趟要去一个多月,冰泉谷又是远僻的地方,就算有再多的钱,也没地方买东西。    觉得妥帖之后,出云擦干净手,拍拍衣袖,抱着一堆草料去喂马。马厩里的四匹白马个个油光毛亮,可见平日里的伙食是极好的。它们看到出云,都聚过来,亲切地朝他打着响鼻。    出云把草料放好,摸摸它们的鬃毛,默默说:马儿马儿,一定要多吃一些,才有力气走远路。马儿似乎听懂了,四匹都吃得很香。    出云又去抱了一次草料,目光落在言泓尚紧闭的木门上。耽搁了好几日,少爷总算决定启程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初秋,梨花林中唯一的那株枫树,应该是红叶满冠了。他可以摘一些枫树叶来染糕点,做好看的枫叶红枣糕吃。    门吱呀一声响,言泓身着天青色的衣袍,出现在出云面前。他深深地吸一口梨林的清新气息,把肺腑里的浊气换掉。出云走过来,看到言泓眼下的一片青黑,唇角有血丝,就知道,他的热毒昨晚又发作了。而他,依旧没有把他唤醒,进去伺候。    少爷总是这样,出云如果不醒来,他是不会主动唤人的。就算疼得钻心,也会咬牙硬撑着。一刻一刻地熬过去。    出云定定地看着言泓,这一刹那,他非常的生气。将手中的草料一扔,回到自己房间里彭地一声关上了门。    言泓苦笑一声,这孩子,胆子越来越肥了,敢当着他的面使性子。但是他现在似乎不大有力气,自己去井边打水洗漱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躺一会儿,只见出云的门又开了,他气咻咻地跑出来,把言泓往房间里推,指了指床榻。    言泓道:“你不说,我也会再睡一会儿,只不过先要洗漱吃点东西。”    出云闻言,又一阵风跑出去了,言泓感到嘴唇发干,想倒一杯茶润喉,但茶壶里的是隔夜茶,只得再等一等。    又到了启程去怪老头那里的时候了,一想到整整一个月要听他叨念个没完,言泓就头痛。今年去得迟了一些,不知道冰泉老头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捏了捏额头,系于屋檐下的竹制铃铛忽地响了起来,清脆悦耳。这是有人来访的信号。言泓看着风铃,心中一动。    他中热毒的事情,只有他和出云知道,田庄众人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言总管每逢仲夏最炎热之时,就会外出游历一个月方归。至于去哪里,也无人知晓。    前几天他与两位副管家说了游历的事情,又安排了下个月的各项事宜,基本上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这时候,若是田庄有人来找他,必定发生了难以解决的事情。    言泓唤道:“出云,去看看谁来了。”    出云端了水进来给言泓洗漱,不耐烦地做着手势,大意是管他是谁,不理会就行了,就当咱们已经离开了。    正说着,屋檐下的铃铛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为急促,来人的着急心情可想而知。  言泓对出云道:“去看看。”    出云不愿意动弹,言泓面色沉下来,欲要自己去,奈何走了几步,内息空虚,脚步也跟着虚浮。出云看不下去,只得把言泓拉回来坐下,自己“噔噔噔”跑出去了。    言泓起身细细修整仪容,又换了一身檀色长袍,看起来精神许多。    门被敲了三下,言泓道了一声请进,来人便立刻推门而入。    是董训,面上通红,额角还留有细密的汗珠。言泓余光中看到出云在门外的一株梨树下鼓起了腮帮子,暗自笑笑。对董训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道:“董副总管,急匆匆而来,莫非是田庄出了什么大事?”    出云给两人上茶,董训却一口也顾不上喝,用衣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道:“言总管,如果不是事出紧急,我也不会过来。瑜哥儿出事了!”    言泓眉目一凝,问:“是怎么回事?”    董训叹了一口气,董瑜今年是诸多不顺啊,才从秦暮的命案从脱身出来,又卷入了酒铺的纷争。天蒙蒙亮的时候老张惶急地找过来,他没敢和娘子儿媳说实话,含糊应付了几句,径直来找言泓了。    等这件事了结之后,他看来要带着一家人去庙里上香,求几张平安福才行。    言泓听着董训的叙述,面色渐渐凝重。原来,董瑜怀着一腔意气到了富阳村之后,与袁老板据理力争,并提议将酒交由酿酒多年的师父查验。    谁知那师傅查验下,酒中确实含毒,董瑜面色大变,道一定是运酒途中出了问题。盛怒之下的袁老板哪里肯听,当下就把董瑜扣住,扬言要田庄总管事言泓前来赴会,才肯放了董瑜。若是言泓不来,董瑜就别想回田庄了。    董训看着言泓:“言总管,您看要不要报官,交给官府解决,这样就不会耽搁你的行程。”    “董叔说哪里话,董瑜出事,我这游历自然要往后推一推。再说,能协商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惊动官府。咱们的客人都是耳朵尖的,若是让他们知道官府又来康平田庄,白添一层疑虑。”    董训点头道:“言总管,酒铺的事情不归我管,我也不清楚其中的情况,您看,先要做什么?”    言泓手指轻点椅背:“走,先回田庄。”    话音刚落,出云就蹦了出来,拦住言泓不让他走,面色焦急。董训看不懂手语,呆着看了半日,问言泓:“出云小哥这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言泓看了出云一眼,淡淡道:“没事,一早上没吃,他怕我饿着,拦着我让我吃完早点再走。”    董训闻言松快了些,对出云道:“出云小哥别担心,到了庄里,我让厨房做些好吃的给言总管,保证饿不着他,你就放心罢。”    出云不理董训,只是气鼓鼓地看着言泓,言泓对着出云道:“我去去就回,最多两天时间,耽误不了。”    言泓虽然很少发脾气,但一向说一不二,出云自知拦不住,打手语道:“说话算数,一天都不能多。”    言泓点点头,喝了一口茶,道:“董副管事,我们走罢。”    两人走出园子,乘马车直奔田庄。留下出云对着最近的一棵梨树又打又踢,发泄心中的不满。可怜那棵梨树什么错也没有,白白掉了一地的叶子,秃了小半边,看起来很是可怜。    言泓与董训匆匆回到田庄,言泓一下马车便道:“去酒窖。”    董训记得出云着急的脸,道:“言总管,你不用饭食么,饿出胃病来就不好了,我答应过出云小哥,要让厨房给您做早膳的。”    “无妨,一会儿再用也不迟。”言泓说着,一甩袍子就往酒窖去,董训只得加快脚步赶上。    邢忠与覃氏在酒窖旁的小棚子里昏昏欲睡,手中的芭蕉扇掉下地也不知觉。邢忠朦朦胧胧间正抱着一个黄金做的酒罐美滋滋地不撒手,听到有人拍了拍桌子,没多想,含含糊糊道:“领酒啊,写个单子写个名字就自己进去搬,轻点儿,我困着呢。”    对方并没有往里走,而是又敲了几下桌面,邢忠不耐烦地抬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么,你耳朵聋--言,言总管?”    后面的气势徒然矮下去,声音像是扯得太长断掉的琴弦。言泓居高临下地看着邢忠,道:“你就是这样守酒窖的?”    邢忠看着言泓几乎凝出寒霜的脸,连忙辩解:“言总管,不是这样的,我今儿只是太困了。平常我们都很认真,是不是,啊?”    邢忠推一推旁边的覃氏,覃氏还不知道言泓来了,兀自伏在那里睡觉,被邢忠一推,差点摔倒。她满面怒容地站起来道:“你干什么?只许你睡大觉,不许我眯一会儿啊。”    待她看到言泓,怒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心里一惊,这回可算是被总管抓了个现行,这下完了啊言总管要大怒了。惊慌之下,躲在邢忠后面不说话了,只那眼小心翼翼地看着言泓。    言泓皱了眉头,对董训道:“你去酿酒坊找许荣调几个人手过来,再去请个大夫,把酒窖里的酒仔仔细细清查一遍。”    邢忠与覃氏面面相觑,皆白了脸,邢忠讷讷道:“言总管,您请酿酒坊的人来就罢了,再寻个大夫来是啥意思,这儿没人生病啊。您,是不是气糊涂了?”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言泓冰冷的目光打在邢忠脸上,邢忠像是被冰雹噼里啪啦打了一遍,冻得骨头都有些疼。他立刻闭了嘴,再也不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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