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无虞还没到云阳宫,下午明齐帝的赏赐便垒满了整个厅堂。听说姐姐得了父皇的赏赐,舒晏丰简直快活得像只猴儿。 伙同着如蟾也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了好几坛子酒。 只是看到喻卿衔跟着过来,舒晏丰这才愣了一下。 “衔公子也过来了?”他试探着询问了一句,舒无虞却尴尬地说她要回房换身利落的衣服。 喻卿衔难得少话,点了点头,坐在厅堂,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舒晏丰聊天。 他见识极广,开始和舒晏丰说起天南海北的故事,很快将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舒无虞独自在房中整理思绪,她觉得今日的喻卿衔有些不大对劲。特别是他答应时那一笑,如星如月,熠熠生辉。 “如蛛,父皇赏的东西,你分些给百福姑姑,让她拿去赏给云阳宫的下人们。”敛好心神,舒无虞换了一身轻便的罗裙自若地加入了舒晏丰两人的谈话,“喻公子他还要去万寿宫,我们早些用膳。” “好嘞!”舒晏丰一听,小跑到不知哪个角落,单手提起一坛子酒,哼哧哼哧地跑了过来,“上回姐姐生辰,我的酒没酿好。还好今日凑巧,衔公子也在,给我一雪前耻的机会。这可是我拿新家伙试的,保准没问题……” “你……又酿酒了?”舒无虞扫了眼他手里的东西,“玩物丧志,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这些东西还是少费心思去寻……” 一旁站着没吭声地喻卿衔忽然打断她,“是我给你寻的蒸馏器?”他问,“想不到六皇子倒深谙‘知行合一’的道理,就用了起来。” “你……送的?”舒无虞担心舒晏丰在这些事上下太多的功夫,刚要唠叨两句却没想到有人主动出来背了责任,“你何时给他送了这么个东西?” 舒晏丰与喻卿衔相视一笑,颇有默契,舒晏丰还生疏地转移开话题,拉两人入座。 相较于几个月前简陋的生辰宴,此时云阳宫的餐桌总算是像这皇宫里的一份子了。许姜萝近日得宠,又有德妃和郑昭仪帮衬,云阳宫的日子越发好过了。 “姐,你试一口,就一口。”那坛“女儿红”的味道,舒无虞还记忆犹新,对于舒晏丰斟满的酒格外警惕,可看他充满期盼的眼神,实在拗不过,举杯浅尝了一口。 虽然入口绵香,可对于不擅酒的她来说却有些太烈,让她嗓子犹如火烧一般。 “咳咳……”舒无虞猝不及防地咳嗽两声,问:“这是怎么弄得,怎么烧得慌。” “因为这是别国带来的设备。”喻卿衔闷了一口,咂了咂嘴,“据说只要月余便能比平日里几十年的陈酒还够味道。” “是啊,而且操作还颇为方便。”舒晏丰和喻卿衔一唱一和,两人得意得很,“就是我也能成功。”说完他也喝了一杯。 舒无虞看着两人年纪轻轻,倒喝得豪迈,忍不住劝道:“就算是成功了,你们也少喝点儿,我尝着这酒……太烈。” 可男人和半大的男人最听不了女人的唠叨,舒无虞这样一说,两人反而越有兴致,推杯换盏,没有要停的意思。 舒无虞还想要劝,却又见两人开心也不想扫兴。 “姐姐,你……不会走吧。”月色皎皎清辉澈,也不知过了多久,举着酒杯的舒晏丰红着眼眶,有些蹒跚地扑到舒无虞的怀里。 他已经是快十三岁的年纪了,比舒无虞还高了半个头,此时却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他打着酒嗝,说:“衔哥哥说……说你一直在攒钱,还问我是拿去做什么,可姐姐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要走?” 舒无虞不满地瞪了一眼挑唆的喻卿衔,喝了同样多的他神色还十分清明,笑得人畜无害。 “我走哪儿去?”知道舒晏丰是喝多了,可舒无虞安慰起来却有一丝心虚,等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会用另一种身份在他身边,这也……不算谎言吧? “我不管!”舒晏丰抬头看着舒无虞,眼神飘忽,“姐姐要做什么?告诉丰儿……不要像母妃一样……把我当成是陌生的人,不愿亲近。” 舒晏丰在她跟前老是表现得如小大人一般,少有这样撒娇,舒无虞看得有些心疼,招架不住。 “她……哪会不愿亲近……是……”刚要为左茶妲分辨两句,就见舒晏丰那让人心软地目光,赶紧解释道:“你别多想,姐姐要钱只想……只想给母妃去立个牌位,烧些高香。这样不好吗?” “好……嗝……”舒晏丰抱着她,头蹭了蹭,好像稚童一般,“丰儿也要帮忙……我们给母妃立牌……”话还没说完,脑袋一重,睡了过去,把舒无虞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让如蟾她们伺候了舒晏丰睡觉,舒无虞这才看着还在独酌的喻卿衔。 “你也别喝了,一会儿醉了,和丰儿一样。”她劝说道。 难得的,喻卿衔没有抬杠,乖乖地放下酒杯,说了一个“好”字,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的脸。 “我……送你出云阳宫?”舒无虞指了指天色,“很晚了。” 喻卿衔点了点头,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俊逸。 “夜深露重,你……”两人沉默着到门口,舒无虞刚开口说了个开头,忽然被喻卿衔一把抱住。 吓到她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你……你做什么这是?!” 喻卿衔很快放开她,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目光带着点危险和挑衅,他说:“方才六皇子抱了。”语气中理直气壮,还……带了一点儿委屈? 舒无虞使劲摇了摇脑袋,一定是她听错了。 她自小接触的男女老少都恪守礼仪,从未出格,喻卿衔这个阵仗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虽然她也猜出,这家伙十有八九和舒晏丰一样,已经喝醉了。 “他们说你及笄礼过了之后,便要考虑嫁人了。”喻卿衔不给舒无虞喘息的机会,继续开口说道:“我便在想你若在挑选夫婿,为什么不能是我?” ?! 喻卿衔的话大胆而直白,完全超出了舒无虞的预期。 她整个人呆住没想到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她甚至开始自省自己是不是太不检点,让人误会。 “喻卿衔,你醉了。”最后她只能叹气,安抚似地说。 “我是认真的。”喻卿衔却不认同,他的两颊因为酒气染着微红,迎着月光有着一丝暧昧的气息,但那双眼眸却炯炯有神,带着略有侵略性的神采,志在必得。 “我知道,我没有一官半职,比不上郑叡。”嘴里说着“技不如人”,眼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可……我喻家官匪都有交情,朋友遍及天下,只要你愿意一辈子有看不遍的大好河山。” “而我,喻卿衔,”他用手指指着自己,“是明齐帝都有求于我的商人。我可以为你找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在你喜欢的任何地方办府邸,陪你享尽繁华。难道……比不上郑叡那点儿官职吗?” “你在说什么……根本就不是……”如今夜色正浓,如蛛和如蟾又在伺候醉得人事不省的舒晏丰,舒无虞此时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她只能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眼前说胡话的男人头疼。 喻卿衔却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样,看着她,眼里仿佛充盈着一汪春水一样温柔,他语气低下来,用沙哑中带着些霸道地嗓音说:“或者你喜欢入仕的人?我也可以学那许庸豫做个闲职……我绝不会像他那样没出息,还要你为生计奔波……” 他这话太温柔,温柔到让舒无虞都有一瞬间的动摇和恍惚,然后她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的“舒无虞”。 她会尽快回去,根本不用考虑“谈婚论嫁”。 “你真的醉了,喻公子。”舒无虞站回门口,疏离地说:“时辰不早了,该回万寿宫了。” 随着“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在舒无虞身后关上,她依靠在门上好久,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神情有多么复杂。 “一片痴心终错付。”她叹了口气,苦笑着自言自语:“我还是速战速决,别祸害这些孩子吧。” - “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父亲终于出狱。只是想不到那向将军竟然会克扣军饷……四公主?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许姜萝在宫中日益得宠,托她的福,本就是无辜被牵连的许庸豫很快放了出来。 她开心地和舒无虞分享着自己的喜悦,却发现这位四公主好像一直在走神,晃了晃手掌试图叫醒她。 “啊?是啊。”舒无虞应和着,“真好。对了,许婕妤……哦不,我该称你为许充媛了,还未恭喜你晋升。” 许姜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是对我父亲的补偿罢了,说起来如今我也是九嫔之一了,那日陛下问我是否要另赐宫殿,你怎么看?” “按例是该有自己的宫殿了,不过……我看郑昭仪同你相处颇为融洽,你们两能相互有个帮衬……还是……” “说起郑昭仪,我正要说呢……”许姜萝显得有些沮丧,“自我得宠后,我与她好像……有了嫌隙。明明之前与郑家……” “你莫要多想。”舒无虞安慰道,“对了,我听说父皇有意为皇林寺重画几幅佛像……不知你可不可以引荐我去?” 去皇林寺画佛像?这个话将许姜萝吓了一跳,“你疯了?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如花的年纪想不开要……” 舒无虞知道她想歪,以为自己要出家,连忙解释,胡诌说自己是学工笔的,能画这些,又想博个表现,才让许姜萝将信将疑。 “这可不比赏花游园,我看有些困难……我试试吧……”许姜萝是个有恩必偿的人,尽管对于缘由她有些不信,可还是愿意一试。 两人走着忽然见远处有人走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喻卿衔。 “许充媛,四公主。”喻卿衔一派大方磊落,仿佛那夜的话从来未曾发生过,舒无虞这才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喝醉误事。 “喻公子这是从万寿宫来?”许姜萝不知道两人曾有这么些故事,同他寒暄道。 喻卿衔笑了笑说:“是啊,同杨家来万寿宫侍疾,却听闻陛下找我,正要赶去,就不久留了。” 说完他行礼离开,可路过舒无虞身边时,舒无虞如遭雷劈,当场僵在原地。 她分明听到了他说:“那夜的话,我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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