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光一眨眼便飞逝而过,因盛京一年一届的灯会来临,京中大大小小的街道皆挂满了琳琅满目,瑶光昀红的灯笼。早在黄昏时分,就有来来往往的人们盛装出行,三两结伴,拾步谈笑而过。    喧闹繁华的酒肆旁,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上,还有身着轻纱娇笑着的姑娘们手中,皆可见玲珑雅致的玉灯。    沿着蜿蜒的青石街道而上,一世的浮光皆纷纷亮起,直直蔓延至天际边,只余下灯火阑珊,烂漫满盛京。    盛京是很美的。    然而若盛京三分美,眼前人却好似胜过七分。    锦瑟今夜得了圣上的允许,早早就拾缀好出了宫与萧居时相见。她特地精心打扮,挑了件娇俏优雅的鹅黄纱裙,粉黛略施,玉簪挽发,一双眼眸似星辰般灿灿。    她从未见过盛京的灯会,因此心中十分好奇,拉着萧居时这里逛逛,那处瞧瞧。人群拥挤,萧居时只得将目光一刻不停地放在她身上,一边随她走动一边用手替她挡去行人。    这般目光紧锁,随她而去,他心中便不自觉恍神了起来。小侄女眉眼如画,唇边含笑,都快把盛京的夜色压了下去。    人群喧闹,才将他的思绪拉回几分。萧居时心中一怔,眼前人是自己的侄女,再怎么美,在他眼中也应当是个小辈罢了,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敛了敛眉,就要平复下来无端波动的心境。    锦瑟却伸出皓腕从身旁的面具摊铺中拎过一枚狐狸面具,半遮半掩在眼前同萧居时笑道:“您看看,这样好看吗?”    半遮琵琶半掩面,月清灯深,余晖映在小侄女那娇小玲珑的脸颊上,自然是——    “……好看。”萧居时一恍,负手答道。    “真的么?!”锦瑟却是很欣喜,她掀下面具转身朝摊主付了银子道:“那就买这个狐狸面具吧。”    萧居时淡淡垂眸:哦,原来她问的是面具好不好看。    锦瑟与萧居时一路拾阶而上,路旁星火点点,人声鼎沸。    她缠着萧居时问东问西,萧居时便同她讲了许多镇南的事:“冬日的时候,镇南就会下起鹅毛大雪,足有半丈深,若端一碗清水至窗边,来日便可结成冰块。王府旁的稚童们,最喜在府门前堆雪嬉闹……”    他语调温柔,声音似清泉石上流,一字一句皆娓娓道来,话中不过只言片语,却引得锦瑟似身临其境一般。    盛京从不下雪,在萧锦瑟的记忆中,唯有的那场江南雪却是将她深深埋葬。但如今听得萧居时细细描述,倒也心令她生向往。    二人谈笑而过,气氛甚好,一时间便来到京中护城河的神社旁。神社旁的古树红绳悬挂,烟雾萦绕,拥满了信男信女,不过是为了来此求一姻缘。    锦瑟却在树下意外地瞧到了两位熟人。    林羽清也不曾想会在神社旁遇到小公主。    盛京灯会,表妹自扬州来,并不曾见过。舅父又嘱托了他照应好表妹,表妹想出来逛逛,他自然不会推拒。    谁知小公主竟也来了。    她一身浅浅鹅黄纱裙,执了个狐狸面具,笑得如春花烂漫般。    ——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开怀?    锦瑟的目光往他这边一放,林羽清便皱了皱眉,踟蹰着是否要装作未瞧见她。毕竟小公主曾纠缠于他许久,如今表妹又在他身旁,若她又同上次那般寻表妹麻烦可如何是好?    小公主却眼波一转,轻轻移开,无视了他去。    林羽清一哑,如鲠在喉。    白初微方结好绳织,就瞧见表哥正眉头紧锁地望着不远处。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瞧见瑾王殿下与公主正并肩而立笑谈。    瑾王殿下着了一身月色白衣,眉若远山墨如瀑,沉静闲雅,眼眸蕴着淡淡的笑意。    白初微心中一动,想起前几日宫宴上瑾王殿下惊艳绝伦的箭术来,她捏了捏手中的红绳,柔声同林羽清道:“表哥,那不是瑾王殿下与公主么?可要上前见个礼。”    林羽清张了张嘴,终究是吐出一个字来:“好。”    萧居时其实亦早就瞧见了他二人,只是小侄女装作看不见,他亦不会主动问候。虽皇兄说小侄女已不喜那林家公子,但在他眼中,也许小侄女心中还有林家公子的一分位置,不然宫宴上她也不会与林家公子较劲了。    林羽清携着白初微形影而来,他向萧居时行云流水地行了一礼道:“瑾王殿下……公主殿下贵安,倒不曾想在此处遇见殿下。”    白初微亦仪态娇柔地拜了拜。    锦瑟并不作答,萧居时方才轻笑道:“这不是林公子与……”说倒此处,他顿了顿,显然是不识得白初微。    白初微柔柔一笑,低下头露出断纤细皓白的脖颈来:“瑾王殿下,家父是扬州知府,小女名为白初微。”    萧居时淡笑:“白小姐。”    锦瑟心中顿时警铃大响,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瞧了瞧白初微望着萧居时那含羞带怯的眼眸,忽然觉得很是不好。果然,就听得白初微轻声细语地同居时搭话道:“瑾王殿下,小女方才结了一绳织,却抛不上古树,可否请殿下帮忙一二?”    萧居时微微垂眸,望着白初微递来的红绳不语。    锦瑟:……呵,女人。    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了林羽清不够,还想勾搭她三皇叔?    锦瑟不悦地看了林羽清一眼,希望他能管管自己的表妹,想他前世那般爱着白初微,此刻心情应当也与她一般不痛快吧。    谁知她抬眸过去,却与林羽清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此刻正嘴角轻抿,神情有些怔愣,无言地瞧着锦瑟,那眼中的深意,却有些耐人寻味。    锦瑟心中一顿,觑了他一眼。    她便不再管林羽清,只一把拿过白初微递来的红绳,朝白初微笑道:“哎呀白小姐,我准头好,我替你扔啊——”    也不待白初微作答,锦瑟就随意地将那红绳一抛,红绳划出个轻巧的弧度,准确无误地挂在了古树的枝桠上。    她行云流水地动作下来,萧居时只是勾唇一笑,白初微却是暗了暗眼眸。    锦瑟笑道:“你看,挂上去啦,想必神明在上,定会替白小姐了却心中夙愿,届时白小姐与林公子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话锋一转,朝林羽清试探问道:“你说对不对?林公子。”    林羽清却怔了怔,并未顺着她的话,而是拧了拧眉,同她咬文嚼字道:“殿下,姻缘之事自当由家中长辈做主,岂是由区区红绳便能决定的?”    锦瑟皱眉:“哦。”    不得了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前世最恨家族长辈擅自作主的林羽清竟然懂得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萧居时瞧了瞧小侄女不悦的眉头,面上神色淡淡,心中却是一笑。看来,他这小侄女确实还对林家公子心怀芥蒂。    锦瑟实在是冤枉得很,她皱眉,只是觉得林羽清他们二人甚烦,同他们在这里虚情假意地周旋,真的很浪费时间,特别是与萧居时在一起的可贵时光。    她瞧了瞧不远处的古树,忽然眼眸一转,心中生出一计来。    萧居时一直将目光放在小侄女身上,忽然间见小侄女抬手抚了抚发间,眉心微蹙,面上浮起淡淡焦急之色的模样,便关切地问她道:“怎么了?”    锦瑟眉间一敛,娇声说道:“三皇叔,我的簪子好像掉在树边了。”    见她指着不远处的古树,萧居时便会意过来:“我陪你去寻。”    林羽清却拂袖行礼:“公主殿下,可要我一同前去?想来人多些也更容易寻到。”    锦瑟却朝他摆了摆手,难得和颜悦色地道:“不必了,林公子与白小姐就且在此处等候一二,我们寻到簪子便回来找你们。”    听得她说还会回来,林羽清神色却是莫名地一松,沉声应好。白初微却是难得露出不耐的神色,好不容易与表哥出来逛灯会,又难得遇到了瑾王殿下,却被这位公主殿下全都搅乱了。表哥怎么还要替那娇蛮跋扈的小公主寻簪子?他不是一直不喜她么。    却说那古树离他们本来站的地方也不远,锦瑟拉着萧居时只走了几步便绕到了树后。    古树靠着山壁,树后的空间虽有些狭隘,却正好将二人遮蔽在其中。树叶婆娑摇动,红绳影影绰绰,树上挂着的灯盏却是通透明亮,将他们的身形在青石板地上投出两道悠长的影子来。    见此处无人,萧居时方才笼住袖子,眉眼含笑朝着锦瑟悠悠道:“让我瞧瞧,小侄女丢的是哪根簪子啊?是金簪,银簪,还是木簪?”    他目光带笑,悠悠地垂眸瞧着锦瑟的发间。    锦瑟其实并未掉簪子,刚才只不过是骗林羽清罢了。且她今天戴的是玉簪,萧居时这般打趣发问,定是瞧出她方才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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