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走出校门,淅淅沥沥鼻尖感受到了雨滴,年锦刚想加快脚步去公交站台,淋一点雨倒也没事,但刚踏出两步,雨滴变得密集了许多,甚至越来越大,她只好后退,站在保安室的屋檐下避一会雨。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淹没地平线。身旁的考生们,匆匆撑起伞消失在前方的大雨里,年锦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湿了的鞋尖,又后退了一步。  一只大手将年锦拉了出去,但在这大雨中,她并未淋到一滴雨。头顶是把黑色的大伞,它噼噼啪啪地发出闷响,年锦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温宇赫,没有吭声。  温宇赫要拉着年锦走的时候,年锦站在原地不愿意动,豆大冰凉的水珠立刻打在她的脸颊,流下,顺着脖颈划入敞口的衣领。  温宇赫只好后退一步,搂住年锦的肩,强硬地要带走她,旁边陆续出来的人投来目光,“同学,能让让吗?”  年锦便只好作罢,推开肩旁的手,迈开了第一步。    车内的暖气混着淡淡的芳香,雨刷器也招架不住这场吞噬般蛮横的大雨,季生已经将一周的行程表编辑好发了过来,她是个做事效率难得和温宇赫接近同步的人。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这个文凭一般,工作经验只有两三年的季生,可以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从小部门助手升到CEO秘书兼助理,也是实属不易的。  当然,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点。  便是,季生对于温宇赫的崇拜只限于尊重,并不存在某些女子的歪念想法,她甚至反感这类女人。  ——当你坐上了高位后,还要思考稳。  这是季生读大学的时候,就业指导老师说的一句话。    “想吃什么?”温宇赫侧身为年锦系上了安全带。  年锦继续不予理睬,不予回答。  作为一个话唠,可以一个月不跟温宇赫讲话也是一个质的飞跃。  不过这个月他两能碰面的时间并不多,年锦每天就是锁在房间里读书、练琴、练声与上课,温宇赫则是出差、加班、出差与加班。  一贯都是别人去贴温宇赫的冷屁股,他又什么时候容许别人这么做了?而且是将近一个月。  这倒是温宇赫忍耐度也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抓着方向盘的手愈来愈紧,温宇赫盯着前方大雨里的红灯,沉下脸,将油门踩到底。  突然的加速,车轮迅速溅起地面的雨水,左右两边冲来的无数车辆,鸣笛四起。  “你疯了吗!”年锦惊恐地抓住头顶上方的把手,对着温宇赫吼道。  “还好。”穿过遭无数车辆唾骂的十字路口,车速渐渐恢复正常,“扣6分,两百块。”  苏年锦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看着温宇赫的侧脸,他竟然带着一丝笑意,这人想必是有点毛病,“你想死别拉上我。”  “你再继续使用冷暴力,我真的会拉你一起去死。”温宇赫插入U盘,悠缓的音乐环绕于车内,与当前气氛并不符合,“要不要试试?”    很快,前方又是一个亮着红灯的路口,温宇赫将油门再次踩底,他眼神里的坚定与无所谓,使年锦还是先服输了,“不要!”  一个急刹车,身体自然向前倾,年锦紧紧抓着把手的手心都红了,车准准地停在了线后,“想吃什么?”  “随便。”年锦看着前方的大雨,似乎这一刻她就在雨中,没有伞,没有雨披,兀自闯入寒冬的冰冷的雨中,然后疯狂地奔跑着,冷得哆嗦,骨头刺痛。    车停在了离家最近的那个菜市场,温宇赫举着伞将车门拉开,拽下年锦,“啪——!”地一声关上车门,锁住。  “做给我吃。”温宇赫收了伞,轻轻甩了甩依偎在伞上的水珠。  年锦站在菜市场入口,她已经有很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其实,她从小到大压根就没来过这种地儿几次。周围大部分都是老妇人,商贩和买家就为了那么几毛几块争个许久,看似计较,却充满人情世故的味道。  “可能会拉肚子。”她不是个很会厨房事物的人,毕竟从小就是个有保姆伺候的大小姐,厨艺完全是因为大学的时候,朋友们喜欢挤在温宇棠的校外公寓里,一起炒个菜、刷个火锅、整个糕点什么的,于是便马马虎虎会那么一点点。  嗯……这个所谓的一点点。  苏年锦自己也不大清楚,是什么样的一点点。  大概,是传说中的。  温宇赫用手擦去年锦额头的一滴水珠,“没事。”    年锦抓起一把“韭菜”,她也不懂挑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谁让徐冉冉作为妈也不懂,“韭菜炒蛋。”  “这是葱。”温宇赫将年锦抓起的葱放回去,拉着她的手放在真正的韭菜上,“这才是韭菜。”  卖菜的商贩笑得年锦脸都红了,年锦尴尬地抓了一把韭菜,“高度近视,看错而已。”  “很幸福哦,都不用下厨房。”商贩接过一把韭菜放在电称上,“前阵子打霜,小白菜甜得很,要来点吗?”  打霜与小白菜甜有什么关系?  年锦想了一会,看来看去,菜群里难得认识大白菜,至于小白菜,一堆绿色里她也分不清,为了避免刚才的尴尬,手干脆背在身后。  温宇赫弯下腰挑了些,“这是小白菜,认住没?”  苏年锦还真就认真地盯着小白菜看了许久,只觉得和大白菜一点也不像,“小白菜长大就是大白菜了?”  “嗯。”  “打霜和菜甜有什么关系?”  在年锦眼里,温宇赫一直都像个行走的百度百科,她不明白温宇赫为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回答出来,而且回答的超级专业,没几个是让人能听懂的,正确来说,应该是苏年锦从来就没听懂过,“霜降温低,植物光合作用减弱,有机酸的合成得到抑制,从而使植物体内部分有机酸被逐渐消耗,别一部分则转变成了淀粉和芳香酯,原本青菜里的淀粉不甜,也不易溶于水,但淀粉在植株内淀粉酶的作用下,由水解作用变成麦芽糖酶,又经过麦芽糖的作用,变成可溶性的葡萄糖。”  一大串字像小学生读课文似的,一口气解释到底,吓得商贩接过小白菜的手还停在空中,好一阵才回过神将菜称好,“姑娘,你男朋友很厉害啊。”  “装得一手好逼。”对于商贩的话,年锦也没否认,还久违地吐槽了一句,温宇赫倒是很舒心地,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站在海鲜区,浓重的鱼腥味和不大干净的地板,使得年锦有些难受,远远地指着虾,“老板,虾一斤。”  正在宰鱼的鱼贩,繁忙中扔了一个沥水盘在装虾的鱼缸上,“自己捞吧。”  年锦顿了一会,慢慢挪出一步,伸手拿起沥水盘,刚捞起几只虾的时候,有只手脚利索且具有强烈生存欲望的虾跳起来落到年锦鞋边,吓得年锦立马就松了手,后退了几步,“啊呀!”  温宇赫弯下腰,伸手将地上那只不畏艰难险阻,还吓坏了一个人类的虾给抓了起来,扔进缸里,拿过沥水盘捞好一袋虾,递给鱼贩后,又拿了个袋子挑了几条鱿鱼。  一直在往后退的苏年锦,站得远远的,看着温宇赫宽厚□□的背,再加上一身西装革领,与目前菜市场这个环境,是完全搭不着调的,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却那么的自然。    温宇赫洗好手回头一看,年锦已经夸张地退到了几米开外。  “有这么可怕?”温宇赫提起手上的鱿鱼,问道:“这是什么?”  “章鱼。”  “你幼儿园老师是谁?”  “跟幼儿园老师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你对不起她们。”温宇赫将所有菜都换到左手边,牵起年锦走出了菜市场。    外面的大雨不知是何时停的,只剩顺着屋檐还在滴落的水珠,一场雨后的冬,使得这座城市变得异常冰冷和刺骨。  但温宇赫的手心仍然是暖的。  而苏年锦的手也不例外,仍然是冰的。    一路上,年锦盯着这些菜看了许久,她今天被强行灌输的知识量有点大,还没缓过来,“不是章鱼吗?”  “不是。”  “乌贼?”  “不是。”此刻的温宇赫大概是有点绝望的。  “八爪鱼?”  “……”温宇赫很绝望,“八爪鱼就是章鱼。”  年锦想了好一阵子,“鱿鱼?”  “嗯。”  “幼儿园老师会交这个吗?”  这么一问,温宇赫也不确定了,“有的会吧。”  “那我的幼儿园老师肯定没教,我并没有对不起她们。”  “但葱和韭菜肯定会教,你仍然对不起她们。”  “我小时候经常生病,那天我应该是请假没去,所以我并没有对不起她们。”  温宇赫看着身旁这个,还在堵着气却憋不住较真劲儿的苏年锦。  觉得,甚是可爱。    他突然不再希望明天傍晚的来临。  似乎观看不同的人,在瞬间改变的环境下情绪的波动与反应,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好奇与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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