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贰

离开后的苏年锦不停往后看，但那两人的身影不再出现，温宇赫带着她推开餐厅的门，摇响了头顶的铃铛，年锦好奇地抬起头看。　　这个铃铛很精致，小小的一个竟花纹繁琐，餐厅里的人不多，也许是因为饭点已过。　　走进去有一个大钟，它摇晃着钟摆，短针已经朝三偏移，年锦跟着温宇赫走到一个靠窗角落坐下，温宇赫此刻的表情年锦不敢冒犯，服务员将菜单递到年锦面前，用好听的声音推荐着本店的特色，年锦偷偷地看了看温宇赫，他竟不自作主张点餐了？　　突然给予了年锦点餐的权力的时候，年锦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丝害怕，害怕点错？自己有这么弱鸡吗？她在心底摇了摇头，随手点了三道菜，“然后两碗米饭，再来个……玉米汤吧。”　　服务员走后，一片寂静。　　苏年锦歪头看了看窗外，掏出手机玩游戏。　　　　天很阴，伴着一阵风后，淅淅沥沥的雨飘落而下，一个孩子突然喊了声，“有雪！下雪了！”然后就推开了餐厅的门要冲出去，一把被他妈妈拉住，“这是雨夹雪，会淋湿的。”　　“那拿把伞！”孩子笑得很开心。　　“明天雪就大了。”　　“哦。”孩子的笑容渐渐有些失望，“那明天妈妈有时间陪我玩雪吗？”　　孩子的妈妈突然愣住了，“冬天了，总会下雪的。”　　“但是妈妈并不是总有时间。”孩子似乎有些生气，但他还是回到了饭桌前。　　　　这一幕结束后，年锦回过了头，打算继续玩手机的时候，一只大手将她的手机夺走了，年锦抬起头，“干嘛？”　　“为什么考研？”　　苏年锦微皱眉头，这句话温宇棠才问过她，温宇赫怎么也问，一个个都在质疑她的能力吗？　　“不知道……大家都考那就，跟着考咯。”　　“但也有大部分人不考。”这是在和我正常聊天吗？年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我问你，你读博干嘛？”　　温宇赫用锐利的眼眸盯着年锦，淡淡道：“我跟你不一样。”　　“你们两兄弟都这么看不起我的吗？”听温宇赫这么一嘲讽，年锦就怒了，“要是我考上了！怎么办！”　　“你考不上。”温宇赫继续嘲讽，他似乎开始有点喜欢看年锦气急败坏的样子，“所以没必要谈论如果。”　　“不不不，我要是考上了，你这卡的密码就是赌注！”苏年锦时刻打着小算盘。　　“你连考研的费用都没准备好？”　　“等我，等我以后工作了！”苏年锦随手一伸就是一个发誓，“就还钱！”　　“你能破解这密码，钱就送你了。”　　“听你这口气，我是不报希望了。”　　从温宇赫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他内心的任何波动，“苏家千金沦落至此？”　　“得了吧，我妈很小气的。”苏年锦一副咬牙切齿，“超级小气，我都怀疑是后妈。”　　“你和你弟弟，为什么分开？”　　苏年锦沉默了一会，“父母一直刻意阻止我和弟弟见面，为什么我也纳闷。”　　温宇赫一尘不变的表情突然有所变化，“苏家儿子过世，商界怎么从未听说过？而且，一直都认为你是独生女。”　　苏年锦对于亲弟弟的去世并没太多反应，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也许从我出生起他们就已经开始筹划联姻了……”年锦抬起头看着温宇赫，眼神是她从未在别人面前流露过的感伤，“独生女意味着什么，苏家的所有产业最后都是属于女婿的，以温家的实力又何必选择苏家，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　　“不过很不幸的，他们的宝贝儿子自杀了，最后真的成了他们隐瞒的只有一个女儿。”　　温宇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苏年锦，她就像在诉说一个别人的故事，眼神空洞泛散。　　“温宇赫，我记得当初我们明明说好……”年锦低头夹起一粒米饭，晶莹剔透，还飘着热气，“谁也不答应。但为什么你突然反悔？和郭婉琳吵架赌气？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没必要，你爱的人还爱你……很难得。”　　“你猜想过，不嫁我你会嫁谁吗？”温宇赫永远在跳过郭婉琳这个话题，而且很刻意，这也是一种自我遗忘的方式，但挺可笑。　　“你不是说没有必要谈如果么？”但是这次年锦想打破砂锅，“你为什么突然反悔？”　　“你没必要知道。”温宇赫脸色铁青而紧绷，“赶紧吃，吃完回家。”　　苏年锦没再说话。　　温宇赫盯着眼前这个女孩，这一刻他发现，年锦其实什么都知道，也许最早安排温宇棠娶她这件事，她也知道。　　　　“听说你有个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第一次见面，这个稚嫩的面孔突然闯入温宇赫的世界，她笑得很开心，很干净，声音爽朗轻松。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温宇棠为什么会喜欢苏年锦这种女孩，“怎么了？”　　“太好了！”见对方承认后便很宽心地坐下，喝了一口奶茶，“那你肯定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吧？”　　“嗯。”　　年锦圆圆的眼睛里闪着星子般的光芒，她伸出小拇指，“那我们谁也不能答应！拉钩！”　　温宇赫双手自然放在桌上，并没有回应对方这个极其幼稚的拉钩。　　“害我失眠好几个晚上呢！”年锦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嘿嘿，大叔，没想到你这么长情，好几年呢，真好。”　　——大叔。　　温宇赫额头瞬间就黑了，“我叫温宇赫。”　　“知道知道，温宇赫大叔！我觉得我们现在是同一战线的战友！”　　“……”这人可能是傻的。　　“大叔显老是吗，那就温宇赫大哥！”苏年锦又嘀咕了一句，“大六岁叫叔也没错吧……”　　　　餐厅的铃铛响了，年锦站在门口打了个喷嚏，“我的妈，吃个饭外面是降了多少度。”接着又是好几个喷嚏，年锦捂着又冰又红的鼻子，摸了摸眼泪，“哇，谁这么想我！”　　“……”温宇赫脱下自己的黑色围巾，转过身围在年锦脖上，速度很快，完全不给年锦拒绝的机会。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年锦额头，年锦后退了几步，脸很红，“你，干嘛……”　　“感冒还没好。”　　“好了吧。”刚说完，年锦又忍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然后不服气地，“肯定是谁一直念我。”　　“别给体质差找借口。”温宇赫伸手拦了一辆的士，拉开后车门将年锦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关上门，“去最近的医院。”　　“不用，喝喝水睡一觉就好啦。”然后又打了几个喷嚏。　　“怕吃药的话那就打一针。”　　“别……那还是吃药。”苏年锦被几个喷嚏弄得鼻音特别重，眼睛难受地不停流泪，年锦拿着纸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着，“宇赫啊，你死得好惨啊……”　　温宇赫一把勒住年锦围巾两段，年锦咳了几声急忙求饶，“错了错了，别杀我，这里还有个目击证人。”　　司机被逗笑了，“哈哈，你女朋友很可爱呢。”　　“什么眼神，这是我爸。”苏年锦翻了个白眼。　　“就得找个像爸爸的男朋友。”　　这司机说话能把年锦整岔气了，头晕呼呼地闷在车里很无奈地闭上眼睛，“我脾气好，不计较。”　　温宇赫故意按下车窗，一阵冷风吹得年锦直哆嗦，瞬间睁开眼睛，“你想冻死我吗！”急忙伸手去关窗，一个急刹车，窗没关上，撞温宇赫胸上了，气氛有些尴尬，“关……窗……”　　关上窗后，年锦急忙往另一边坐些，特别保持距离，继续闭上眼睛。　　　　年锦站在医院大门口，迈不开腿，“糟糕，我的腿冻僵了，迈不开！”　　“……”　　“一闻到医院的消毒味，感觉病就好了。”年锦继续做着最后的反抗，“我真的怕医生……我小时候一看到白大褂就哭，还会腿软……”　　温宇赫不想再跟这个人在医院大门口丢人，直接拽着走进去，“那就不要生病。”　　“我现在感觉有点胸闷……快窒息了，我们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吧？”　　“不行。”　　电梯门开了，年锦被一把推了进去，“妈妈……”　　“闭嘴。”温宇赫将年锦的围巾拉高捂住嘴，“又没让你打针挂瓶。”　　“但是……但是进医院就要抽血啊！”　　“你还知道流程。”　　“唉……”　　经过医院的一系列繁琐后，苏年锦迈着宫廷小步挪到抽血区，护士小姐姐看了她一眼，“手伸出来。”　　犹豫许久，伸手，闭上眼睛。　　“好了。”　　年锦偷偷睁开一只眼，松了一口气地摁着棉签站起来，“呼——！熬过了熬过了。”然后撇头看了眼温宇赫，一脸埋怨，“我这辈子都不想和医生扯上关系，很佩服你。”　　温宇赫此刻就想买个强力胶布，把苏年锦的嘴粘住，这个人是真的吵。　　“嫌我吵是吗？”苏年锦趾高气昂地扔掉棉签，“那就赶紧把我休了！赶紧的！”　　然而温宇赫理都没理她。　　“你这人真的很奇怪。”　　抵达缴费处的时候，年锦手藏在背后，嘀咕着，“不是我要来医院的……所以我觉得，这笔账得你出！”　　温宇赫双手交叉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盯着苏年锦，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他终于开口了，“没钱就直说，你可以求我。”　　“我干嘛要求你？”苏年锦死死护住自己的包，生怕被温宇赫再次夺过手机，“而且你擅自破我密码花我钱，这笔账要算算了。”　　“所以我给了你一张卡。”温宇赫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但总不经意喜欢和苏年锦抬杠，“两清。”　　苏年锦气急败坏地看着温宇赫，哼了一声走到缴费处排队，她好好在脑子里算了一遍还剩多少的存款，为了考研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勤工俭学！没有小外快了！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个富二代，还嫁入豪门！其实……她特别想把嫁妆花了，但她那个小气的老妈时不时就查账，肯定会追问她花在哪里，要是知道花在生活上，一定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老妈一定会用她那高调的音色，在她耳边不断立体环绕，而且还有可能拿着鸡毛掸子，或者是一大包的面巾纸，抽泣着，训斥着：　　“这钱是拿来给你买车的！是用在你两共同物品上的！你的生活费还要从娘家给你的嫁妆拿？你嫁给温宇赫两年多了连个生活费都得不到！苏年锦你是不是又得罪温家的人？你又欺负温宇赫了？你还在琢磨怎么逃离这段婚事？你要是再给我有这个想法，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你弟弟走了……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年锦闷闷不乐地停止继续脑补的画面，其实倒也不是得不到生活费，是她……哪里能要啊……哭穷也只是和温宇赫瞎扯一下，他要是真给了她可不愿意收，所以她永远也不会去破解那个密码，试都没去试过，不过她也自知之明，温宇赫这么有信心，那她一定是破不出来的。　　　　还好有个温宇棠土豪忘年交，真吃土的时候还能跟他贷款一下，重点是不要利息，还款时间未定，而且总是特别爽快，基本不催债，甚至主动要借你钱，年锦也永远是毕业后工作了还你钱挂在嘴边。　　“好人一生平安！一生平安啊！”苏年锦瞬间热泪盈眶，捧着温宇棠纤长的手，“再借我一千！”　　“……”温宇棠佩服苏年锦的一秒落泪神技，不当演员可惜了。　　“我保证……”　　“毕业后工作就还钱，是不是？”　　“嘿嘿。”　　温宇棠爽快的掏出手机，一秒到账。　　年锦回忆到这里又是一顿感动，世界上这种朋友真是不多了，且行且珍惜，以前高中的时候真的是完全无法想象，会和温宇棠这种人熟。　　也许大学的时候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恰巧有那么一个老乡，又是认识的，而且还是高中同桌，就算是敌对也觉得万分温暖。　　　　年锦刚要掏出毛爷爷递给护士小姐姐的时候，温宇赫比她先给了，“充五百。”　　“诶？”年锦刚想伸手夺回五百，小姐姐就用无影手充完了，然后用甜甜的声音，看着温宇赫，面带微笑：“充好了，下一个。”　　“五百……”苏年锦捧着手中的医卡，“我一个小感冒用不着五百啊。”　　然后温宇赫说了一句很欠的话，“迟早还要生病。”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吗！”什么叫迟早还会生病，“你放心，等我以后工作赚钱了，会还你的。”　　“没指望你还钱。”温宇赫在自动排号机上取下一张纸，然后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疲惫地扶了下额头。　　“我这人最守信用了！”苏年锦坐到温宇赫旁边，“你不信可以写借据，然后画押签字！”　　“我能破你任何密码。”温宇赫不经意地笑了笑，这个笑很从容还夹带着一丝自信，苏年锦顿时有些看走神，然后脑子突然转了回来，“你不觉得你这个行为很可耻吗？这是不对的！小时候你妈妈……”立刻收嘴，“你爸爸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那我现在告诉你，知道了吗？”　　“你是我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苏年锦嫌弃地看着温宇赫，“你这口气特像小学生，要三开头的人了都。”　　“到你了，0436号苏年锦，患者。”温宇赫把排号小纸条扔给年锦，然后推了一把。　　　　走出医院大门，年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打了几个喷嚏，“垃圾医院，都看病了怎么感冒还没好！我要投诉。”　　“你是傻的？”　　“是呀，后悔了吧？那赶紧把我休了吧？”　　温宇赫拦住了一辆的士，把苏年锦再次拽了进去，“去东城世景。”　　“东城世景？”苏年锦皱了皱眉头，“去那干啥？好像还是挺新的小区，在哪呢？”　　“东城大道中心。”　　年锦没再说话，抱着一袋药，安静地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