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王妃廉氏先前给秦凡扣了什么帽子,就单单滥用私刑、扼死花月来讲,这秦凡也差不多了。花月因了秦凡的阔绰,早就脱了贱籍进了奴籍,虽说奴婢在这些世家大族眼里算不上什么,可若真的夺其性命,又被人检举告发,那是有的受了。
更何况秦凡好歹算个从四品秘书少监,又是秦安阳的庶兄,秦安阳势头正盛,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秦家,就等一个纰漏把安阳郡主拉下马来。
“这……安阳……明日为父就让这孽畜辞官,回沁阳去,永不上京……”沁平王爷年事已高,又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仰头说话都有些艰难,“这孽畜对不住你,为父更是亏欠你太多……”
“父王,何出此言呢?安阳听不明白……”
秦安阳缓身从花月的尸首旁起来,径自趋步至老王爷的膝前跪下,湖蓝罗裙柔软委地,她看那双苍老的眼里竟是神色闪躲。
“可不是?你这‘好儿子’,不止污蔑吾儿失贞,甚至跟府里的姑子串通下毒,害得吾儿差点没命——现在更是了不得,当着父母的面能把人活活掐死!……”
秦安阳没料到廉雪蓦地开口大骂,只侧目望她,诚如沁平王爷这般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回竟也只得默默挨着,除了叹气一声不吭。
“——秦凡!你这孽根祸胎,当初就该替谦儿去死!”
愤怒的吼声里分明夹杂了悲恸的颤音,秦安阳一怔,这是她头一回听廉雪提起她那已故的长子,秦谦,当年战死在飞霞关时年仅十九岁,尚未娶妻生子。
“哈哈哈哈——我呸!”
孰料一直闷声跪地的秦凡闻言陡然狂笑,颤颤巍巍地支起干瘦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那男人脸被打得红肿如猪头,原本无精打采深凹的眼窝里猛地激出几分凶戾,直向廉妃挣扎着挪步。李氏见他神色癫狂,忙不迭抱住儿子的腿连声劝诫。
“你胎里扯出来的赔钱货自己还掂不出几斤几两吗?!——你他娘的就是看咱们不顺眼!还下毒?老子我有那个闲工夫!?……”
“——老子凭本事考出来的功名,就秦谦?!他能比?——我呸!”
李氏瞬间面无人色,手臂却还死死抱着,今日这秦凡怕是将他二十多年的怨气都抖搂了出来,血气暴冲头顶,直直怒瞪着低头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起身的廉妃,这目光若是刀子,他恨不得瞬间剜了这女人的心。
秦安阳瞥了一眼已然直起身子的廉氏,兀地摇摇头,也不顾气得直哆嗦的沁平老王爷,径自起来绕到了花厅的屏风后面。湖蓝素花罗裙拂过花鸟屏风的檀木底座,莲花样式的烛台新涂了漆,火花跳跃,却衬得那铜色的漆面愈加阴冷。
——白芷记得师父提起过,廉氏的内功在上代扶还堂内门众弟子中最为强劲。
羽睫轻颤,柔柔垂下,屏风后的白芷疲乏地轻叹一声,纤细五指抚上冰冰凉凉的绸面,光线透过精巧细腻的屏风,在少女白皙的颜容上投下蔷薇刺绣的形状。
旋即李氏一声惨叫。
屏风后的少女眼前蓦地闪过如水滴四溅般的光影,再一回神时,那绸面上的血渍浓浓渗透晕染开来,仿若红梅点点——
……
今日之后,秦安阳再也没见过李氏母子。
过了一年半载,有人说秦凡在沁阳郡养好伤寻了一份闲差,也有人说秦凡没熬过当年冬天。
——当然,这是后话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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