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诣的伤不算轻,昏昏沉沉的睡到近午时才苏醒。他睁开惺忪的双眼,转头却发现离床不远的椅子上趴着一个人,这人怎么这么像陈二麻子呢?

袁诣伸手将薄被掀开一角,发现自己胸口被紧紧的包扎了好几圈绷带,最让他无语的,是那绷带的尾端,居然系了一朵小巧的蝴蝶结。袁诣抚了抚额头,一脸感动且无奈。他略微动了动,却疼的猛吸了一口冷气,自己胸前呼吸都不是很舒畅,而背部还传来一股刺痛感。

桌前那人听见响动,连忙抬头,见袁诣醒来,他连忙大叫了一声:“少侠,你醒了!烟姑娘,少侠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袁诣纳闷,按理说,自己和这陈二麻子关系没有这么好啊,并且自己还让他吃了不少苦。

“嘿嘿,其实昨天送你回来后,烟姑娘就告诉我了实情,原来你没有喂我吃毒药。你是不知道,凌晨的时候你背上的伤口裂开,流了好多血,幸好有烟姑娘帮衬着,后来她亲自帮你包扎了伤口。啧啧,你看这绷带包扎的,真有水平,这事我可做不来。”陈二麻子看着袁诣胸口的绷带,一个劲的打趣着。随后,他一脸慎重的说道:“听烟姑娘说,幸好你背上有伤口,凌十一那脚上的气劲透过你背部的伤口散出去了不少,不然你性命堪忧!”

“呼!”袁诣轻吐一口气,正待说话,却见许凌烟和沫梓妍联袂而至。沫梓妍手里还端着一碗热粥,见袁诣望向她,她微微笑了笑。

许凌烟一脸关切的看着袁诣,“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感觉好多了,就是胸口有点闷。”袁诣实话实说,“对了,那些姑娘们你们怎么安排的?”

“不包括妍姐姐在内的其他姑娘一共有十二名。我问过她们,其中有十一人,她们的家人,或是远房表亲还有健在的。她们一致决定离开这里,我已经给了盘缠。还有一位姑娘,因为家人都命丧那群匪人之手,无依无靠的,确实无家可归。况且,况且...”许凌烟说完看了看陈二麻子。

“况且什么?”袁诣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他纳闷道。

“况且那姑娘说...说你身边这位陈少侠杀了那名凌辱她的匪人,帮她报了血海深仇!她希望跟着这位陈少侠!”许凌烟看着陈二麻子忍俊不禁,对袁诣娇嗔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袁诣张大了嘴,他木然的看着陈二麻子,他记得自己确实给陈二麻子出过一个主意。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叫陈二麻子当着那女子的面,用自己本来的模样将易容后的那“管家”杀掉,这样或许能够消除掉那位被他欺辱过的女人的仇恨。至于陈二麻子是如何做的,这他就不知道了。

沫梓妍将碗放在桌子上,脸上也是显得犹豫不定,毕竟她见过陈二麻子本来的模样。见到沫梓妍这个表情,几人都沉默了,最后还是许凌烟轻轻将沫梓妍拉出房,两人叽叽咕咕的说了好一会,才又进了房间。

“好了,陈二麻子,你谢恩吧,沫姐姐原谅你了!”许凌烟对着陈二麻子说道。

“啊!这...这,谢谢沫姑娘大人有大量,能不计前嫌的原谅我!我...我,我真是悔不当初啊!”陈二麻子突然跪在沫梓妍面前,情绪激动,难以自抑。

“哎,首恶已诛!况且,就像烟儿妹妹与袁公子所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你,不仅仅我家的深仇不能报,我也会沦为别人的玩物。罢了,希望你以后别再为恶,也算对得起烟儿姑娘与袁公子的这一番恩情了!”沫梓妍说到最后,也是大度的笑了笑,两人也算是冰释前嫌。

“谢谢烟姑娘!”陈二麻子向着许凌烟拜了一拜,然后跪着挪到袁诣床边“多谢少侠,让我能重新做人!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也还不清,我愿永生永世追随少侠,请少侠收留!”

这个桥段袁诣是真心没有想过的,当初他也是想着事后能够除掉陈二麻子为民除害。不过后来发生的事,却让袁诣重新认识了陈二麻子的为人,且他也经过多次试探,结果表明这陈二麻子确实良知未泯!袁诣心里不由得叹道,这天下还有多少匪徒是如这陈二麻子一般,均是为了生计所迫,很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这真是你的肺腑之言,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以后唤我一声少爷即可。不过陈二麻子这名字不可再用,你就重新取个名字,代表着你的新生吧!”袁诣伸手抓着陈二麻子,让他起身。

“还请少爷取名!”陈二麻子站直身,再次拱手。

“嗯...《中庸》中有一句话,知耻近乎勇!意思是知道什么是可耻的行为后,那就是勇敢的好表现!这也恰恰说明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今天又是你重获新生之日,理当庆祝,我就再截一字,陈勇庆,你看如何?愿你铭记今日!”

“陈勇庆,陈勇庆!谢少爷赐名!”陈二麻子,不,陈勇庆再次拜道。

“对了,留下的那名姑娘可有名字?”袁诣问道。

“她说她从小到大就被称为鸳儿。哦,对了,这碗粥也是鸳儿姐姐熬的呢,她的手艺真的很好。”许凌烟说完顿了一下,将桌上的碗拿在手里,局促道:“你现在不方便,我喂你吃吧,来,张嘴...”

袁诣一脸懵逼,这尼玛什么情况?他涨红了脸,连忙说道:“这,我这手没受伤,还是我…我自己来吧。”

许凌烟也是双颊微微发烫,却没有将碗递给袁诣,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欲盖弥彰道:“你是为了大家受的伤,你看鸳儿姐姐辛辛苦苦熬制了大半晌,沫姐姐又忙着端来,我什么都没做,就让我喂你吧。”

看着许凌烟小女儿态,袁诣实在不知该怎么拒绝,他有心告诉许凌烟自己已有心上人,又怕伤了她的心,也怕自己自作多情,惹来误会。罢了罢了,只是喂伤员吃饭,这应该不算逾越吧,袁诣自我安慰着。

看着许凌烟坐在床沿喂着袁诣喝粥,沫梓妍与陈勇庆二人也是悄悄退出了房门。

“这粥确实不错,稠而不腻,鸳儿姑娘确实好手艺...对了,你们吃了没...这个,你昨天和那凌十一过了这么多招,有没有受伤?你...”袁诣见许凌烟除了舀粥时盯一下碗,其他时候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神慢慢变得朦胧,那双眸子就像迷人的星云般让人沉溺进去,他断断续续的也说不下去了。

两人默不作声,四目相对。

袁诣说的什么许凌烟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就这样看着他,她很喜欢现在的感觉。

十三四岁正是少男少女情犊初开的年纪。许凌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由于对异性的好奇所致,还是真的打心里对袁诣存有好感,仿佛这种感觉是从她心里突然出现的。她不愿去弄明白,也不在乎这种感觉怎么来的。这一刻,她想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这是自己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让自己沉醉的感觉!让自己心动的感觉!

袁诣发觉许凌烟突然笑了,她呢喃道:“袁诣,能说说你自己吗?说什么都行!”

袁诣愣了愣,诧异道:“你为什么不谈谈你自己呢?”

“我想知道你!”许凌烟没有回答袁诣,她语气温柔,却很坚决。

袁诣不愿扫了许凌烟的兴,便闭眼回忆了片刻道:“我出生在安陆州,家境也算殷实。由于祖父的原因,我从小就出入兴王府,算是世子朱厚熜的伴读吧。从小我就跟着兴王殿下与祖父习文,后来又跟着师傅学武,不过我可是很调皮的哦,还扯过兴王殿下的胡子呢。记得有一次我带着世子悄悄地溜到池塘边抓鱼,结果鱼没抓到,我们两个都掉进了池塘里,害的世子吞了好几口塘水,结果我回家后,被爹狠狠揍了一顿。”说到最后袁诣自己都笑起来了,“这次出门其实是要去南京国子监读书,所以上次说是书生,的确没撒谎哦。”

许凌烟抿着嘴听袁诣说完,她听后心里一阵向往,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年幼。相比袁诣,她觉得自己的童年真的很可悲,从小就被祖父和父亲不停的灌输着要忠于家族、忠于教义,为了教义要学会奉献自己,要学会牺牲小我。从小到大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袁诣,你真的很幸福,真的!记得小时候我养过一只小狗,我真的很喜欢它,我觉得有它陪着我,心里像是有了寄托似的,有什么高兴的事,难过的事我都愿意讲给它听,而每当那个时候,它都乖乖的蹲在我身旁倾听着。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我回到后院,却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哭着跑去问娘,娘偷偷告诉我,它被人掐死了,是的,被活活掐死遗弃在了很远的山林中。呵,就因为他们认为我陪它的时间太多,没有花更多的时间学习他们认为该学的东西!他们真的把我当女儿孙女看待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就是他们手上的奇货。再后来,母亲身染重病,离开了我。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心声,任何人!这既是不愿,也是不敢!直到,遇见了你。袁诣,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哪怕这是如此的短暂。谢谢...”许凌烟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逃离那种生活?”袁诣问道。

许凌烟摇摇头,凄然一笑道:“逃?怎么逃?你不知道他们的本事,没人能逃得了,这是命中注定的,我逃不了!反抗不了!”

“他们?那昨日那黑衣人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许凌烟愣了愣,在袁诣的注视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女儿?孙女?他们?袁诣心里一跳,他能确定了,许凌烟之前的话有真有假,她肯定在隐瞒着什么。这个“他们”应该指的是一群人,这里面也包含了她的亲人。

见袁诣眉头紧锁,许凌烟心里一跳,仿佛知道袁诣在想什么,她迟疑着说道:“我知道你能猜出我之前有许多话有假,但我并不是有意诓骗于你。你知道,我对你没有伤害之心,但有些话我真的不能说!”

“我明白,每人都有难言之隐,我能理解。放心,我不会逼迫你说的。”袁诣深有同感,他自己心里就装有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说的秘密。

“好了好了,笑一笑,你看看你,都成小花猫了。”袁诣轻轻刮去许凌烟脸上的泪珠,“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公子...大事不好了!”陈勇庆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袁诣朝许凌烟递了个眼神,后者擦擦脸,连忙将门打开。

“公...子,凌十一他们...尸体的数目...不对!”陈勇庆大口喘着粗气道。

“什么数目不对,说清楚。”袁诣冷静说道。

“刚才烟姑娘在喂公子你喝粥。我和沫姑娘商量着,决定将她家人安葬。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我就打算将凌十一他们的尸体一起处理了,谁知道我清点了几遍,数目都不对!算上凌十一与朱三,应该是八具尸体才对。昨晚烟姑娘处理完那昏了的几人后,才来替你包扎的伤口。之后我们还特意去查看了下,我记得清楚,是八具尸体!但刚才我数来数去,却发现只有七具尸体!”

“七具?”袁诣意识到事态严重了,谁会没事儿偷尸体玩?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诈死跑了!“勇庆把衣服递给我,凌烟,你马上将沫姑娘与鸳儿姑娘集合到一起,我们商议后就准备出发,此处不算安全了!”

片刻后,五人聚集在一起。

“虽然时间很紧急,但大家也无需太过担心。勇庆,从九江到这,最快需要多长时间?”袁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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