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江河岸相遇,到相帮进入盛泽,一个写书,一个评书,辗转六十里再到苏州阊门,寥寥数月,一晃而过,两人说是朋友,倒并不为过,大抵朋友相交切忌交浅言深,若说对彼此有何了解,却又说不上。

也许像有些人说的,秦淮八艳不过烟花女子而已,但是摆在杨川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谁也没走过她的人生,好的坏的评价都属无谓,总之他面对的,再也不是书上的一个符号、一个人名。

“不知衙门中人抓你,出了什么事?你又怎么出来的?”柳如是很好奇,她身子娇小玲珑,又一身宽松儒袍,面容洁净,举止优雅,杨川没有一直盯她看,毕竟练过的女人,总是吃不消。

他一丝无所谓、一丝苦笑:“原本我自己也担心,觉着莫名其妙,进去后才知道黄巡抚爱看你的评本、我的书,督促我……不是,直接命令我赶快写完,你说这叫什么事?他是应天巡抚,江南府州县的老大,我总不能反抗吧?”

“噗!”柳如是抿嘴一笑,如百花绽放,蹙起蛾眉细思一会儿,心道:“若是能搭上这位应天巡抚,倒不是坏事……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我上次劝他从军报国,他怕是贪图江南安逸不肯,此时再劝,反而适得其反,到底徐徐劝说盘问,能封官加爵,他定然心动……以前是没门路,现在如果有应天巡抚举荐,湖广河南山东,都能去得。”

苏州城各衙门都设在中心街道上,其中这个中心街道,又是各种店铺旺盛,挨挤不开,布条幌子在风中一摇一摇的。

柳如是提起五十两银子,也不喊累,杨川专爱苏州小吃,又买了两份生脍过来尝,柳如是嫌弃腥味不吃,杨川只好给他买了一个饼,穿过人群,走出阊门,到阊门外四通八达的街道,杨川笑笑开口:“我租赁的那破房子就在近城关厢,你要过去?”

“我跟你走走,现下正在养病,也是无聊。”柳如是琢磨道:“杨兄怎么不取一个表字呢?我倒有一个表字,‘雪海’两个字怎么样?”

杨川满不在乎道:“名字不过一个称号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雪海,有点女性化了。”

“不然,有出处。‘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茫茫黄入天’?”

杨川盯着她不说话,文人就爱这调调,柳如是似乎是还想劝他从军,才取这么个表字,“随便你怎么称呼,嗯……对了,刚才我看见城里中心大道的店铺,觉得奇怪,既然有那么多衙门在里面,就不觉得太吵了么?苏州这么多人。”

“这个你就没有我精通了。”柳如是略微得意道:“但凡是大明的各个衙门前面,左右都有店铺,都是靠衙门吃饭。本来官府严令禁止,终是积弊难返,尾大不掉。不独苏州如此,杭州、嘉兴、徽州、松江,都是一个样。原告、被告都要在这些地方请衙门胥吏、书手吃饭,称呼胥吏为‘宾’,书手为‘主’,书手的帮手为‘朋友’……”

杨川点点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啊,想当初我办一个户籍,都拖了几月,五两银子还不够,金甲长还叫我寄过去十两。”

“是啊,这个世道,钱,有时候就是王法。”柳如是玉手一指一个癞头少发的说书人:“你看那些人,苏州人烟富盛,千奇百怪,什么都有,有的戏帮子、有的女乐、男宠,都坐轿出演,更有甚者,奇装异服招摇过市的,苏州单是靠唱曲为生的,就不下几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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